番外篇蕭澈(1 / 2)

從我懂事開始,母親就是柔柔弱弱的模樣,她許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溫婉端莊,知書達理,尊貴大方。說實話,我有時真心懷疑,老爺子到底是怎麼追到我母親的。一個文靜淑良,一個吊兒郎當,一個飽讀詩書,一個放蕩不羈,私以為,兩人的差別恐怕連撒出千裏馬的蹄子也難以追上。

但是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是,老爺子居然真的就死皮賴臉地耍盡招式抱得美人歸。據說,消息一傳出,整個京都槿城的男子莫不是捶胸頓足悔不當初。

老爺子說起這段曾經的英雄事跡時,臉上滿是笑意,一種滿足的懷念的又充滿淡淡憂傷的笑。他總是喜歡邊做著什麼事邊講自己與母親的點點滴滴,有時候是在釣魚,有時候是在澆花,有時候是在逗鳥……總之,若是找不到事做,他就決計不開口說任何關於母親的過往。

老爺子是個嚴重的妻控,一切以妻命是從,莫有違抗。母親不經意間柔似春風的一句話能讓老爺子立馬上心,然後一直記著等待實現。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老爺子就總是瞪著窩在母親懷裏的我,偏偏敢怒不敢為。隻會在每每與我獨處的時候,七跳八跳指著我的鼻子沒好氣指責:“你個臭小兒,整天賴在你娘親懷裏算怎麼回事,再敢賴,小心我把你改名叫蕭賴。”

他威脅我。

我嚇得哇哇大叫,然後……自然而然,老爺子被母親罰睡書房三天。

這也就是為什麼王府會間歇性怨氣漫天的緣故。

我慢慢長大,可是似乎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了煜王府的長子,當成未來的煜世子對待。他們極盡奉承,試圖從我這裏得到一星半點的好處或是一個在未來不知何時能兌現的口頭承諾。

人心愛利,這是天理常情,麵對那些嘴臉,我常常是一笑置之。母親說隻管做好自己的事,別人怎樣任他們去,不理會便是。

母親原就是安靜的性子,隻是後來更是常常一人望著遠方發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才漸漸明白,那遠方的某一不知名的高處,住著我從小就因病離家的大哥。

他,才是這個槿國最名正言順的煜世子。

我十歲那年,母親的身體開始漸漸虛弱,生下阿磊後更是不久就與世長辭。那時候她緊緊握著我,柔若無骨的手輕撫上我的眉眼,一字一頓道:“阿澈,以後定要找個自己喜歡又喜歡自己的人,便像娘親與你父王一樣,可不許三心二意,毀了人家。”

我哽咽地應好。

她似乎很不放心,阿磊還那麼小,小到縮成一團,完全沒有任何防禦力,甚至連一聲“娘親”都叫不出來。

我知道,她很不舍,很遺憾,很無奈,放心不下這一大家子人,放心不下以後失去她而要一人生活的老爺子。

“好好照顧你弟弟,還有……”母親的眼裏全是蓄積的淚水,老爺子轉過身去,我看見他正在用袖子使勁地抹眼淚。

“幫我和你哥哥說一聲,對不起,娘親這輩子沒能好好照顧他,娘親不是一個好母親。”

我終於忍不住,淚水決堤,搖籃裏的阿磊聽到我的聲音,許是受了驚嚇,也呀呀大哭起來。

母親,終是去了。

老爺子有那麼一段時間,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裏,對著母親的畫像能看上一整天。有時候靜靜地就這麼瞧著,有時候神神叨叨自言自語。

我向來以為,這個世上該是沒有什麼能打倒整天嘻嘻哈哈的老爺子,卻在那段時間看到滿臉胡渣滿目血絲的他。

自詡風流瀟灑,風度翩翩,那麼嘻哈的一個人那會像是背負上沉重的包袱,直不起身來。一時間,老了累了,滄桑不已!

人,脆弱的時候,再強的心髒也承受不了。

阿磊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對母親沒什麼印象,老爺子不忍自己的小兒子整日看到一個頹廢的父親形象,於是強顏歡笑地與阿磊玩耍,時間一長,阿磊與老爺子倒是親近了許多。

我的生活一向很規律,晨起練劍,然後接下來便是學習各項技能,每天都排得滿滿當當。

如今的煜王府,隻剩我一個成年子弟,若我再不勤勉,少不得讓外人把煜王府看扁了去。

我二十二歲時,皇上任命我為正三品的通政史,讚賞我年少有為,非池中之物。這事後來傳到大哥耳中,他甚是欣慰,直說我給煜王府長臉。

卻不知,在我心中,我不論做出什麼成績也遠遠是不及大哥的。

他自幼聰穎明銳,天生慧根,本可以在王府裏養尊處優,接受所有人的驚羨目光,卻為了槿國隱姓埋名,徒手打拚,甚至……連母親的最後一麵都沒辦法看到。

這樣的他,讓我如何能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