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登基大典,天尚未亮,灰蒙蒙的一片。元珆早已在內侍的幫助下,換好了皇帝的服製。此刻他靜靜的坐在乾正宮中,看著大殿中的一切。
曾經他的父皇就坐在他現在坐著的高高的龍椅之上。
而他跪在下麵,垂著頭,不願抬起,不想看見他冰冷的目光。
元珆的童年關於溫情的畫麵很少很少。他羨慕太子,羨慕五皇子。隻是因為他們都有母親護著。
他看見皇後拉著太子的手細細的囑咐。太子的臉上都是不耐。
他看見貴妃抱著五皇子,親手替他拭去嘴角的食物殘渣。
元珆的心裏很是難過,他沒有母妃,皇後雖然是他的嫡母,卻不會給他溫情。每每拜見,她總是例行公事的問些麵子上的事情。她的眼睛裏沒有對著太子的溫情脈脈。有的隻有冰冷和嫌棄甚至是怨恨。
都是小孩子的心是最澄靜通透的。三兩次以後,元珆便懂了,再也不會往前湊。
元珆覺得難過,陪著他的隻有乳娘和一群奴才。他們都不把他當成孩子或者親人,他是他們的主子。他們的眼神恭敬而疏遠。
後來元珆想他還有父皇。可是父皇實在是太忙太忙了。乾正宮總是人來人往。偶爾家宴的時候遇見父皇,父皇也總是不苟言笑。
後來元珆進了書房讀書,見到父皇的時候便多了。父皇會過問他們讀書的進度,考察他們的學問。元珆很開心,他拚命的努力讀書,隻希望父皇能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說說話。
可是沒有,父皇會誇獎太子,責罵五弟。卻從來沒有主動和他說過話,甚至都沒有多看過他一眼。即使他有的時候忍不住主動去回答了父皇的問題。父皇也懶得理會他,都不給他一個眼神。
可是父皇會對太子笑,對五皇子笑。父皇在他們麵前才像是個父親。在他的麵前卻隻是個陌生人。元珆知道了父皇也不喜歡他。
可是元珆不甘心,那畢竟是他父皇,他的身上有他的血。他們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最親近的人。
所以那天他偷偷的溜進了乾正宮。看見了正在午睡的父皇。那時的父皇就那麼安靜的躺在龍床之上,卻是他見過的最溫情的父皇。
他忍不住偷偷的伸出了小手。慢慢的伸向了父皇的手。他想摸摸父皇的手。他把父皇的大手,放在了自己的頭頂。就像父皇曾經將他的大手放在五皇子元琀的頭上一樣。那時的父皇笑的很甜,很暖。
可是元珆的動作才做了不久。父皇就醒了。他睜大了雙眼,看著自己,眼神中有驚愕和嫌棄。元珆愣住了,他不知道父皇為什麼要那麼看他,然後元珆就被推開了。父皇的力氣那麼大,直直的將他小小的身子甩了出去。
元珆跌坐在地上,額頭磕在了旁邊的香爐腳上,人便暈了過去。
元珆醒過來的時候,外公就坐在他的床頭。默默的歎著氣。
元珆問外公父皇為什麼要那麼對他,父皇為什麼不喜歡他。外公隻是將他緊緊的抱在懷裏,嘴裏一遍遍的重複著,父皇喜歡他,他的母妃是父皇最喜歡的人,他也是父皇最喜歡的人。父皇那麼做是為了保護他。這樣壞人便不會注意到他。外公還囑咐他,讓他乖乖的,離著父皇稍稍遠些,那樣才不會破壞父皇保護他的計劃。
年幼的元珆相信了,可是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在一次次的打擊和掙紮之後,元珆再也不相信那所謂的父皇最喜歡他的鬼話。
元珆站起身,慢慢的走回了乾正宮的寢殿。他一步步的走向那龍床。之前他的父皇便是在這裏度過了每一個黑夜,和他生命最後的一個夜晚。
元珆躺在龍床之上,盯著明黃色的帳頂,默默的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父皇是在想著什麼。
他微微側頭,看向床下,然後他看見了那個香爐。那個曾經讓他磕破了頭的香爐。離得真遠啊。從這到那,元珆揮了揮手,試圖想象當時的父皇是有多憤怒,才會使出那麼的力氣。
元珆慢慢的下了床,一步步走向那香爐,一步,兩步,三步。
元珆蹲下身,去撫摸那香爐,真硬啊。真是奇怪,當初撞得那般狠,他竟然沒留下一點傷疤。
急急的腳步聲響起,元珆抬起頭,看向門外。林庭的身影出現在了逆光之中。
元珆抬起手遮住眼睛,想要看清楚此時林庭的表情。卻什麼都看不清。
林庭上前了一步:“陛下,時辰到了。”
元珆哦了一聲,慢慢的站起身。
他慢慢的往外走去,心裏頭卻沒有任何的憧憬。他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自己身後的林庭:“外公,你說父皇真的喜歡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