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簡裏的記憶:

禁宮這裏原來是太子東宮的配殿。但隨著太子被廢,這裏也沒有了昔日的氣勢和人氣,隻剩下三三兩兩的宮人每日侍候。天蘊皇帝過來時,廢太子正在院中曬太陽,見到皇帝,他懶洋洋地伸個懶腰,起身行禮。“不必多禮,朕問你幾句話,便就離開。”天蘊皇帝看著這個麵容俊朗的兒子,輕歎一聲,“朕聽說,你不排斥離京?”“兒臣既然已遭父皇所棄,雖然心中羞慚難當,但到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兒臣做一回人,總不能不為將來著想,躲到封地做一介閑人,也好過在京城為兄弟所忌。父皇就當給兒臣一條生路吧!”言子瑱不怎麼真誠地說著寫出來挺真誠的話。他這種吊兒郎當破罐子破摔地架勢,讓天蘊皇帝一看便心中一哽,氣得手都哆嗦了。他指著言子瑱,氣道:“你這孽子,這是什麼意思?”被父皇指著鼻子質問,言子瑱抬起耷拉下的眼皮,看他父皇一眼,哂笑道:“意思?兒臣能是什麼意思,不過是圖個眼不見心不煩而已,難道讓兒臣親眼看著繼後的皇兒在兒臣麵前耀武揚威嗎?”“畜生!他是你弟弟!”天蘊皇帝被這個已遭他廢棄的兒子氣得失了分寸,抬腿就踹過去!“弟弟?兒臣的弟弟是母後所懷,隻可惜當初沒有誕出……”言子瑱失魂落魄地咧了咧嘴唇,看向父皇,“父皇,你當真不知其中原委?繼後的罪證都在兒臣心中!雖然沒有直接證據指向她,但是,父皇!您別告訴兒臣,您不知道她在其中的所為!”提及心中的隱痛,言子瑱雙目通紅,怒發衝冠。被元後所出的嫡子這麼質問,天蘊皇帝心虛到惱羞成怒,指著這個兒子疊聲罵他“畜生、孽子”。“父皇,您到底真心待過母後麼?”言子瑱的怒容轉為淒然,語氣也軟和許多。被這個兒子多次提及自己的元配皇後,天蘊皇帝有一刹那的動容。那至今被他時常所追憶的皇後,天蘊皇帝自忖對其所用之情,是現在宮中妃嬪加起來都所不及的。看著愛妻所留下的唯一嫡子,天蘊皇帝原本堅如磐石的心也跟著柔和下來,他盯著這個兒子歎道:“是朕失策,當初,朕就不該將你送到太上皇跟前兒撫養……”“老六,你想離京,朕看在你母後情分上,也不是不允,隻是,你要知道,你現在的身份!你自己想想,朕也好,你將來接位的兄弟也好,怎樣才不會以你為隱憂!”天蘊皇帝的心軟隻是一瞬,他這次親至禁宮,自然不能也不允許無功而返。聽到自己父皇終於言及重點,一直做戲的言子瑱心中也不免泛涼。隻是想到自己也是利用對方,便覺得雙方這麼一來一往也很公平,便靜下心神,安心演戲。“老六,你不覺得有什麼要和朕說的嗎?”天蘊皇帝也不生氣也不著急,他知道自己這兒子的性子,若他真心離京,必會將該交的東西交出來;不然,他也沒必要格外開恩,讓他到天高皇帝遠的邊關逍遙自在了。言子瑱等了等,直到天蘊皇帝的呼吸有點兒急促,他方才苦笑著開口:“父皇,皇祖父當初的確有一支類前朝錦衣直指的力量存在,可是兒臣若當真說出來,怕您不信。”“哦?”天蘊皇帝聞聲,雙眼一眯,眼中精光紛現,緊緊盯住這個兒子,欲要將他從頭到腳、從外及內看個通透一般。好半晌,天蘊皇帝才又問道:“信不信,在朕;你隻要憑著良心說真話,朕自會有決斷。”言子瑱聞聲,點點頭:“勞煩父皇和兒臣移步書房,兒臣會將名單和聯絡方式書寫成篇,供父皇閱覽。”天蘊皇帝聞言,道一聲“大善”,也不怕這個兒子動旁的心思,毫不猶豫地跟著這個兒子去了書房。將近半個時辰,言子瑱方才將“聯絡名單”全數寫出,輕輕地吹吹筆墨尚未幹透的宣紙,恭敬地遞到他父皇手上:“父皇,就是這些。”“怎麼會這樣?!”一看六兒子遞上來的名單,天蘊皇帝心中大驚。不是旁的原因,而是因為這張名單上所記錄的聯絡人,泰半都是他想發展的人或勢力!“怎麼會這樣!”天蘊皇帝在心中連連驚歎。也正是因為這樣,天蘊皇帝才立時將六兒子遞來的名單的真實.性.確定了九分。“老六,你應該知道朕行事的規矩……這是朕最後一次單獨來見你,也是你最後一次給自己爭取逍遙的機會。”天蘊皇帝即使已經差不多相信這個兒子的交代,但帝王之心讓他仍舊決定詐一詐他,“所以,朕再問你一次,你確定就是這些?”“父皇,兒臣正是怕您不信,才一直不言不說的。”言子瑱露出苦笑地搖搖頭,“父皇,若您身處皇祖父之位,可願意親手養出那種傷及父皇兄弟的太子?”“父皇!您到底是皇祖父的親子!”言子瑱說到這時,目露懇切地看著他父皇,其中灼灼目光的真誠,讓天蘊皇帝看到也不免為之一驚。的確,他皇父對他縱然有諸多防範,卻也不乏愛子之心;父皇退位之後,便退居外園,平素鮮少參與朝政,更是對他的政令不聞不問。按說,父皇手握繡衣直指是為了不********,那麼,手上的力量,到最後都不給他,竟然隔代給了老六,是為了什麼……“父皇!”言子瑱見他父皇琢磨片刻,目光中,又有懷疑之意,不免言道,“皇祖父將這名單傳給兒臣,就是為了讓兒臣換個自由逍遙!”“什麼?”天蘊皇帝聽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皇父猜中,一時之間有些失態。言子瑱不再言其他,隻是認真而坦然地和他父皇對視著,直到他的父皇扛不住他的眼神,這才收回目光,輕輕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