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議論中,這一道脆嫩的聲音尤為突出。
“郡主姐姐,不如我們上樓去?”女子聲音中顯然很是不滿:“這裏人這麼多,氣味可也太難聞了些。”
“不必。”
大廳裏緩緩響起女子冷傲的一聲低喝,雖然聽上去她用的力氣仿佛並不大,卻奇異的叫所有人都聽到了。
“小姐,是安榮郡主。”二樓最裏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帶著氈帽的小廝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
靠牆的座位上,一個眉目俊秀的瘦削青衫男子緩緩喝了口酸筍雞皮湯,卻是連眼睛都沒有抬:“閑事莫理。”
“哼。”帶著兜帽的小廝先是哼了一聲,之後眼珠子轉了轉說道:“要不要奴婢去將她的路引給弄過來?過一會子店家便要來核對路引了,看她沒了路引可還怎麼猖狂。”
青衫男子手指頓了頓,眼風淡然朝著他掃了一眼。
“你消停些吧。”他身側一個鵝蛋臉的小廝低聲說道:“身上的傷才好了,招惹她們做甚?”
“秋彩妹妹莫要著急。”另一麵坐著的圓圓娃娃臉的男子臉上掛著甜甜的微笑:“來日方長,總有一日會叫你順了心頭那口氣。”
這一頭算是靜了下來,然而,下頭可就越發熱鬧了。
“怎麼就不必了?”那說話極是囂張的女子正是蘇怡,隻聽她繼續說道:“您身份如此尊貴,大廳裏麵都是些不上台麵的。若是就坐了這裏,憑白的辱沒了您的身份。”
柳明萱聲音卻依舊沒有半絲波動,仍舊是那簡簡單單兩個字:“不必。”
蘇怡卻顯然並不打算放棄:“即便您可以將就,我們身邊可還是跟著……”
“蘇怡!”柳明萱聲音一冷,蘇怡的聲音立刻就消失了。
唐韻覺的有些好奇,蘇怡隻說了半句話,她可是聽明白了。蘇怡在這雲山書院腳下說話還能這般的有底氣,定然是有了什麼依仗。
她們身邊是跟著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所以,她側目透過樓梯的縫隙朝下看了一眼。
“太子!”
唐韻手指一頓,筷子上正夾著的一粒獅子頭噗一聲栽進了湯碗裏。油星子立刻濺起了老高,唐韻卻兀自渾然不絕。
“小姐,您說誰?”丫鬟們悚然一驚,連土魂眉峰都忍不住動了一動。
唐韻收回了目光,眼底閃過絲意味深長:“自然是咱們北齊最最尊貴的太子殿下。”
秋晚眸光一閃:“太……殿下怎麼會來?”
唐韻抿唇不語,這問題她可也想不通,宗政鑰怎的也來了雲山書院,還是跟著柳明萱?
“你起來。”一愣神的功夫,蘇怡尖利而傲慢的聲音又再度響了起來。
“你一個窮鬼,山野村夫憑什麼自己占了一張桌子?”
“小姐。”秋彩冷冷哼了一聲,聲音中很是諷刺:“她們又開始欺負人了。”
唐韻淡淡向下看去,蘇怡如今正站在大廳最裏頭靠窗的一張桌子邊上。雙手叉著腰,塗著嫣紅蔻丹的手指高高舉著,幾乎就要戳在了桌邊正低頭吃飯的男子臉上。
“我說話你聽到了麼?”蘇怡一聲怒吼。
“吸溜。”桌邊男子用力地吸了口麵條,聲音極是響亮。蘇怡臉色立刻就變了。
“你是聾子麼?!”她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大廳裏發出極響亮一道脆響,四下裏的議論立刻就頓了頓。
唐韻眸光飛快朝著樓下掃了一眼,那低頭吃麵的男子並不像是北齊人。如今不過是四月的天氣,他身上卻隻穿著件湛藍色的細葛布袍子。
那袍子並不是新的,已經不知下了多少次水,袖口和領口已然洗的有些發白,有的地方還卷著邊。頭發鬆鬆批在身後並沒有紮著,隻在額頭上係著條二指寬的湛藍色布條。
而他麵前的桌麵上除了他如今正在吃著的一碗陽春麵什麼都沒有。
從任何一個方麵來看,這人都不是個身份尊貴的。
唐韻眯了眯眼,這人也是來投考雲山書院的?
雖然雲山書院對門下弟子的出身並沒有要求,但自打由北齊朝廷接管了書院大權之後。寒門學子便越來越少,特別是近幾年,雲山書院儼然已經成了一所貴族學院。隻為了各國政要培養他們最優秀的接班人。
如他那般的平頭百姓可是許久都不曾出現了呢。也難怪在如今人滿為患的大廳裏,他卻能一個人占了那麼大一張桌子。
隻因,在那些所謂貴族子弟的心目當中,是非常不屑與他那種人為伍的。即便是同桌而食,那也是一種恥辱。
“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蘇怡怎麼都沒有想到,那及不起眼的男子竟然如此的無視她。
於是,她一張臉頃刻間漲得通紅,氣的連高高舉著的手指都抖了起來:“趕緊的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