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身邊的銀杉被它一腳踹得搖搖欲墜,它也不怎麼在意,發泄之後繼續朝前尋找。
“咦,什麼聲音?”
帶隊的小統領機敏地回頭看了一眼,突然顫抖著瞪大了眼睛。
它們腳下的地麵正在以眼睛能看到的速度陷落,伴隨著越來越大的轟隆聲,樹木開始向它們的方向傾斜折斷,它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腳下一鬆,整個人像是個秤砣一樣向下墜去。
它飛快地反應過來,揪住最近的樹枝借了一下力氣,彈跳到最近的樹幹上,它此刻腦子已經是一片空白,隻擁有逃生的本能。眼看它就要再跳到最近的一棵還沒開始陷落的銀杉樹上,突然一道冰冷的白刃朝他拋來,那白色皎若月光,它不禁有種自慚形穢的自卑感,渾身的力量似乎也被消弱了。
是正氣。
它看向離自己四周,它們剛剛一直在尋找的那些學子們已經均勻地分布在了塌陷區的四周,正氣的光芒時不時閃現,伴隨而來的是同伴們連連的絕望嘶鳴聲。
小統領無法,隻能看向大妖王的方向,然而卻一直沒有看到妖王出現的異象,它明白自己是即將被放棄了。這時候,又一道正氣襲來,它不得不側身躲避,同時,它腳下再無可以借力的地方,隻能跌落到烏黑的泥土裏。
究竟是什麼時候人族居然在這裏挖了個這麼大的坑,而還掩飾得如此完美,根本無法察覺,難道這些人三天來的舉動,不過都是在誘敵深入,讓它們心甘情願的踩到這個陷阱上?
小統領臨被泥土淹沒前,終於隱約想明白了這個問題,然而已經太晚了。
“朝它們的腦袋招呼,你們是不是軟蛋?這群妖魔若是跑出來一個,我就把你們交給監軍軍法處置。”白鐮在一旁指揮道。
學子們殺傷力太弱令他非常不滿,若不是正氣軍們得守城,他真是不想帶著這群小屁孩來殺妖魔,這令他越發暴躁起來。季沁拖著傷臂跟在老將軍身後給他順毛:“對對對,他們就是軟蛋,安逸久了就這毛病,以後我鳳岐書院入學的學子,先送去軍隊跟著士兵們體驗一個月生活,鍛煉下性子,您看怎麼樣?”
白鐮被順下了毛,認真點了點頭:“甚好。”
離她最近的盧銘聽到,不禁對自己的師弟師妹們心生同情。
“他們也得去。”白鐮不耐煩地指了指正在手忙角落壓製妖魔逃出地陷坑的眾人。
“是是是,回去我就跟山長說一聲,把他們也送去。”
盧銘不可思議地回頭看了季沁一眼,不敢相信她居然言語間就把自己的同窗也賣了。
“看什麼看,專心打你的 ‘地鼠’。”季沁狐假虎威道。
“打地鼠?哦哦對了就是打地鼠。”
打地鼠是書院中流行的一個小遊戲,以考驗手速和眼力著稱。盧銘若有所思,努力把陷坑中一個個彈跳的妖魔想象成了小機關盒裏時不時冒頭的地鼠,一道道正氣刃打出,速度越來越快,準確度也越來越高。
白鐮這才稍稍露出了個滿意的神情。
不過一炷香時間,陷坑中已經再無任何聲響傳出。
“澆桐油,燒。”白鐮道。
火光頃刻一躍而起,在逐漸漆黑下來的夜色之中騰飛衝天,耀眼的光芒刺傷了大妖王的眼睛,它坐在妖帳內一言不發,手中握著的書卷頃刻成了碎片,誰都能看出它的陰鬱,但是它身邊的妖王卻沒有一個敢出聲詢問。它們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在看到火光那一刻,已經心覺不妙,隻怕是又中了人族的陰謀。
“檮杌大人,令親衛回撤吧。”有妖王勸說道。
大妖王冷冷閉眼:“追擊季沁那一隊來不及了。”
“啊?”怎麼會,全軍覆沒也不會這麼快啊。
它沉默了片刻,還是命令道:“圍攻幽州界的親衛回撤,撤回來一個是一個。”
在幽州界正率領親衛進攻的統領接到這個命令,有些疑惑,它也不敢張嘴詢問,隻能按照大妖王吩咐的交代道:“準備撤退。”
然而那拔地而起的火光像是一個信號,剛剛還一直在城門苟延殘喘,仿佛下一刻就會破城的幽州界士兵突然掀起了激烈的反攻,斬妖箭像是不要錢一樣地射出,圓石、滾木、桐油砸落的速度更是比剛剛快了一倍還不止,正氣軍則毫不猶豫地撤去一直保護城牆的正氣罩,他們跳入妖魔群中間,揮舞著手中斬妖刀,隻見正氣的白光閃耀,妖魔哀嚎不斷。
城牆們上的士兵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又看向夙喬和聶鯤,一副躍躍欲試想加入,又怕自己本事不足,拖了後腿。
“這是怎麼回事?”聶鯤興奮之餘,又有些理解不了。
“很可能是追擊沁沁的那邊妖魔失敗了。看樣子大妖王是拚命想回撤,應該是想保存實力。”
“那可不能讓它們走啊。”聶鯤皺眉道。
“當然不能。”
夙喬安撫地向他笑了笑,將袖中季沁給他的紙包拿了出來,站在軍旗獵獵作響的風口處,隨手一撒。
灰白色的骨粉頃刻沒入風裏,又緩慢地落了下去,隱在了妖魔們的身上,它們正在一邊抗拒那幾十個正氣軍的阻攔,一邊遵從大妖王命令立刻回撤。突然覺得身上莫名發癢,接著就像是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鎖一樣,渾身沒有力氣。
“撤,立刻回撤。”統領也意識到不對勁,再度吩咐道。
妖魔親衛們並非不想回撤,隻是動彈不了,它們感覺自己在被一股莫大的憤怒籠罩,那憤怒令它們顫抖得雙股顫顫,恨不得立刻跪下請罪。
這是妖祖之怒……
就在此時,夙喬示意一直躍躍欲試的普通士兵:“進攻!”
士兵們早已按捺不住,未等城門徹底打開,就高喊著口號衝了出去。
·
各州聯軍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幽州界士兵和大妖王親衛們戰作一團,那群妖魔看起來沒有什麼招架之力,一直在努力地後退,想進入幽南森林之中逃之夭夭,但是幽州界士兵則拚力撕咬住他們,不肯讓它們逃走一個。
聯軍的副將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幽州界的士兵如此凶殘。全王朝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在苦苦掙紮,可能下一刻就會損傷殆盡,而實際上他們是在全麵壓製著妖魔,而且根本是在不講道理地群毆啊,那群妖魔仿佛土雞瓦狗一般,被動挨揍,連逃竄的動作都不怎麼利落。
“愣著做什麼!”一道冷冷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副將的感慨,他抬眼望去,隻見一個身穿黑色鬥篷的老將軍正緩步從幽南森林邊緣走出,他隨手解開身上黑袍,取了長鐮在手,下令道:“快去追擊,跑掉一隻妖魔,吾要你腦袋。”
副將認出了他,連忙拱手道:“是,白鐮將軍。”
一直關注著這邊動靜的大妖王猛然站起來,其他妖王也一片嘩然。
“他怎麼還沒死!?”
“他不是被人族趕進鳳岐山守墓了嗎?怎麼還會派他來?”
“人族自己都怕他怕得要死,根本不可能讓他再出來,是不是他們故意騙我們?”
資曆稍淺一些的妖王不知道白鐮是誰,出聲詢問。
“王朝隻有一個白鐮,這個名字戾氣太重,人族其他人沒人敢用。他是千年前王朝太/祖帳下大將之一,幫助太/祖一統王朝,那時他常年駐守在王朝北疆,奉行順者昌逆者亡,但凡有作亂者,必然下場極慘。”
“下場極慘?——難道他還敢挑釁我族?”
那妖王憐憫地看了它一眼:“妖魔古地和晉州交界處有一片三百裏的沼域,常年瘴氣彌漫,無人敢近。說是瘴氣,其實你稍微靠近看上兩眼,就知道鬼影曈曈,根本就是屍氣。數代大妖王想消除那裏的屍氣,可都以失敗告終。這就是因為千年前,白鐮在那裏先後斬殺妖魔近百萬,致使那裏自此怨氣彌漫,神鬼不敢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