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沁結束了和小女皇的對話, 抬頭看去, 發現夙喬還在她身邊尚未離去, 見她看過來, 示意她跟著自己走。

幽州界內城範圍不大, 兩人不過走了百餘步, 就來到一座掛著將軍府牌匾府邸前。

前塚宰早已在那裏等候多時, 他在前日的戰鬥中身受了傷,右臂被一條白布裹著掛在脖子下,左腿也被夾板固定著, 軍醫讓他靜養,可他如何能靜得下來,聽聞季沁來到, 便瞞著侍候的小童, 勉強挪到了將軍府。

坐在議事廳中,遠遠看到季沁走過來, 他心情頗有幾分複雜。

他出身於青州的一個世家, 從小接受的是典型的世家教育, 但是他卻與崇尚明哲保身的世家理念不合, 少年時獨自前往太學求學, 結束太學的學業後便進入官場, 從一個小小的春官坐起,一直到後來成為六官之首的塚宰,其中艱辛不足外人道。由是, 他極不喜季沁, 一方麵是因為她的爺爺季斬龍,空懷一身本事,卻不願如朝為官,造福社稷。另一方麵,則是季沁行事太過肆意任性,這令他下意識覺得不舒服。

然而就是這個他一向不喜的年輕姑娘,現如今已經站在一個他可望不可及的角度。

季沁走進門,看見他,倒也並不意外,禮貌地行禮:“聶監軍辛苦。”

前塚宰名叫聶鯤,他在明辨鏡上的匿名就是他的大名,季沁時常能看到他在公共版麵上發表一些意見,頗為見地,能看得出來這位前塚宰絕非草包。

“不敢言辛苦,隻是心苦。”聶鯤難掩鬱色,他是親眼看到前監軍慘死,妖魔鋪天遮地而來,所到之處,人立刻被撕裂成血塊,人血的氣味引得妖魔更加瘋狂殘暴,對士兵的防線展開一波又一波激烈的反撲。這還是因為與它們對陣的是訓練有素的士兵,這才不至於徹底潰敗的不成樣子,他無法想象若麵前的是手無寸鐵的百姓,眼前場景會是何等的人間地獄……

戰爭永遠比文字形容的更殘酷,而且這些戰爭人族根本避無可避。

季沁知道他意有所指,安慰道:“陛下的皇命不是送來了嗎?”

“送來了,比你來的還要快一些。”夙喬道,他有些不肯定地詢問道,“皇命既然已經下達,那他應該會來的吧?……”

季沁知道夙喬的意思,那人地位超脫,即便是女皇的皇命,他若真違抗不遵,那也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不僅是夙喬,連聶鯤也臉色沉重的看著她。這正是他拖著重傷的殘軀,非得見季沁一麵的原因,就是想確定那人的行蹤。

季沁理所當然地說道:“守墓人等天亮的時候應該就能趕到,至於皇命,他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誰讓東西是他的地盤上弄丟的呢?這鍋他不背誰背?”

“東西?”

“等他來了,由他告訴你們吧。”

夙喬點點頭,神色還是很是不安,他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話。守墓人如今已經蘇醒太長時間了,他之所以能夠存活如此長的時間,主要是因為這千年來,他都像塊石頭一樣活著,心跳極緩,血液流淌極慢,呼吸也近乎可有可無。但是這幾年來,他不僅不再長眠,還時常在陽光底下活動,這些對他的損耗都是不可估量的,誰都不知道他還能這麼堅持多久,萬一……

但是王朝沒有哪位將軍會比他更有膽氣、威望、實力與大妖王正麵剛,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夙喬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