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帝都的一片張燈結彩中, 九月十五很快到了。
因為需要祭祖的緣故, 季沁當天索性就住在了鳳岐書院湖邊的小園中。清晨, 姬珩過來接她, 從門口屏風縫隙裏看去, 發現她正黑著眼圈和守墓人相對而坐, 燭淚滿桌, 似乎是一夜沒睡。她背對門口坐著,以手支頤,正在打盹, 並沒有注意到他。
姬珩朝守墓人拱手作禮,守墓人頗為審視地看了他一會兒,良久才點頭作為回應, 扭頭看向季沁:“說來, 吾與你相識雖然不久,卻也算了解你脾氣, 今日是你成親的日子, 這樁婚事, 卻並不合你性情。”
姬珩聞言, 眉頭皺起。
季沁噗地一聲就樂了:“前天上山修風車的時候, 小筠和我聊天, 說了跟您差不多的話。”
“哦?”守墓人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她和我年少相識,後來因為意外, 我們之間斷了聯係, 她說她偶爾想起我,也會想象我過的怎麼樣,成親沒有,我的夫君會是個怎麼樣的人,她本以為我會遇到個溫柔安靜的少年,然後強取豪奪了人家,亦或者是個和我一樣的二世祖,門當戶對一拍即合,兩個人天天以敗家為樂,卻萬萬沒想到,會是姬珩這樣的人,怎麼看都和我顯得格格不入。”季沁伸手倒了一杯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感覺困倦散了些許。
“你二人確實是格格不入,說實話,我從未想過皇室成員會娶一位富商。”
“嘖,聽這話裏的意思,您老是嫌棄我有錢嗎?”
“錢是王八蛋。”守墓人早已看透。“可長得真好看。。”
季沁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這個理,感情這東西也是個王八蛋,傷心傷肺還傷身,結果呢,還不是舍不下。”
“怎麼舍不下?”
守墓人素來寡言,季沁覺得他今天分外話多,但還是回答道:“我倆分手兩年,我混混沌沌生了兩年的病,結果一見他,整顆心就又落在他身上了。有時候和他理念不合,也會生氣,氣急的時候簡直忍不住眼淚,但是我還是喜歡他啊,既然喜歡,就不能隨便放棄。”
守墓人看了姬珩一眼,懶洋洋地移開視線。
姬珩明白他意思,拱手致謝。
當年季沁因記憶的緣故,曾經去秦橘景處求醫,但是秦橘景卻隻道“解鈴換需係鈴人”,將她勸了回來,之後她便順其自然,不再求醫問藥。卻不曾想她當初缺失的記憶早已恢複。
季沁是他的初戀,他對待愛人略顯笨拙,確實真心疼她護她,他做出的能令她氣急流淚的事情,怕是隻有當年那麼一樁了。
守墓人岔開了話題,和季沁聊了些別的,姬珩在原地靜默地站了一會兒,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片刻之後,他才走進了房間。
季沁笑眯眯地招招手:“心肝,你來了。怎麼隻你一人?”
“陛下剛頒的皇命,鳳岐書院進出嚴格管控。”他身著玄色厚重禮服,氣質本就清貴冷淡,此刻因為看著季沁,眉目方才漸暖,他伸出手,將季沁從坐墊上扶起。
“我給忘了,怪不得最近山下小姑娘不來送點心了。”
“一夜沒睡?”
“嗯,有些問題要請教將軍。”
姬珩看了一眼天色,叮囑她再休息片刻,季沁搖頭拒絕:“我去換衣服,你稍等我一會兒。對了,將軍您是自己回去,還是和我們一道?”
“順路,等你們。”守墓人正在看季沁書房的藏書,隨手拿了兩本塞進袖子裏,懶散地回答。完全忘記了自己若是出現在祖殿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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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等候在皇陵旁邊祖殿的士兵們,這會兒莫名感覺脖子後邊一陣陣發冷,卻不敢有小動作,隻聽見他們的長官倒吸一口涼氣:“我……我是不是眼花了,那是飲血將軍!?”
“哈哈哈老六你是不是傻,你見過飲血將軍嘛你,他要是能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我把手裏的□□吃了!”
“那你準備吃吧,紅燒還是清蒸自己選。”他定了定心神,指著前方。“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吧。”
祖殿台階下,一對身著玄赤相間禮服的男女正相攜走來,他們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家殿下和王妃,然而兩人身邊不遠處,還有一個身材微僂的男人,他低垂著眼睛,衣著發飾皆偏古韻,像是個從史書中走出來的人物,他模樣不怎麼出眾,和那些在樹下搖著蒲扇哄孫子的老爺子們沒有什麼不同,如果能忽視他腰間那柄彎鐮的話。
這是一柄可以止小兒夜啼的武器,幾乎所有人都聽過它的赫赫凶名,以及它的主人是怎樣用它征戰四方,驅趕妖魔。雪白的冷刃帶著殺氣,令人看一眼就覺得眼睛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