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銀樓。

肚子圓圓的掌櫃殷勤地伺候著兩位女客, 其中一位女客人麵帶倦色, 眼睛眯著幾乎要隨時睡去, 明顯對滿眼的珠寶翠玉不感興趣, 掌櫃連忙讓小跑堂伺候著上了點心茶水, 安置她在一旁歇息。自己則伺候著另外一位姑娘忙前忙後。

掌櫃忙活得滿頭都是汗, 臉上笑容不減反增。常年做生意的人,都有一雙利眼,這兩位姑娘穿著打扮雖然不顯山漏水, 衣裳的料子隻貪圖綿軟舒適。但是衣襟袖口的繡花,卻極為栩栩如生,仔細一看, 上麵的鳥雀祥雲正在以特定的軌跡緩慢遊動著。這明晃晃是帝都最炙手可熱的挽繡閣的手藝!

尤其是門外那幾個頸毛豎起的機警犬妖私兵, 更是讓掌櫃又忐忑又期盼。

東赤大陸之上人族與妖族的對峙已經將近千年,至今沒有哪一方打破平衡, 妖族有妖法還有蠻力, 一妖可抵至少三個士兵, 人族雖然身體孱弱, 但是國界境內有姬姓皇室的王氣庇護, 隻要姬姓血統的皇帝在位, 便有浩浩湯湯的王氣鎮守四方,非人族血統若是不經允許,一旦踏入王朝國境, 實力便受王氣大幅度削弱, 弱一點的甚至會當場灰飛煙滅。

在這種情況下,妖族私兵需要嚴格登記造冊,王朝能用得起妖族私兵的,無一不是頂尖的大家族。妖族私兵需要經曆複雜的馴化過程,再加上訓妖師少之又少,往往捧著錢都沒地方買去。

這次一定會是筆大單子!掌櫃心想。

掌櫃琢磨了下帝都最近的形勢。最近倒是聽說有兩位貴女進京,陳國公家的小孫女來帝都完婚,她的長姐也隨她一道前來。掌櫃看年齡也能對的上,心下確定就是那兩位。聽聞這兩位姑娘有詠絮之才,掌櫃的索性投其所好,專門挑一些有寓意的首飾珠翠捧出來供其挑選。

果不其然,那位越發滿意,伸手拿起一副抹額,愛不釋手地喃喃道:“……環佩影搖青塚月,琵琶聲斷黑江秋。這工匠這個有心的,小小兩指之地,竟將此情此景表露無遺。更難得一反時下裏‘王女聯姻’的淒涼感,看這巍峨陡峭的河山,隱約透露男子欲建功立業般的大氣,難得,真是難得!”

“姑娘好眼光,這可是我銀樓今年最得意之作。……隻不過,製作的匠人說了,此抹額隻賣有緣人,若是姑娘真要買,還得小的去詢問一番匠人的意願。”掌櫃的熟練地運用著欲擒故縱的手法,他知道,這手段對付這些有些恃才傲物的姑娘,一碰一個準兒。

果不其然,這女子眼睛頓時一亮,滿意點頭。

此時,那歪在一旁打盹兒的同伴磕了一下在椅背上,聞言也揉著腦殼湊過來,掌櫃地本以為這她也會附和幾句,熟料她卻揉了揉眼睛,奇怪地問:“幽水,我叫你好好挑幾件首飾拾掇自己,你就挑了這個破布條?旁人要是瞧見,肯定得以為我虧待房裏人。”

“還沒決定要買,你腦袋還疼麼?”徐幽水放下手中抹額,抬起細指,揉上了她的額角,幫她清醒過來。

在一旁侍候的掌櫃有些詫異,本以為這是一對姐妹,可聽這兩人對話,又似乎是一主一仆。

“沒事,歇一會兒就不礙事了。”季沁滿不在意地搖了搖手,她對著掌櫃捧著的抹額,惋惜地搖了搖頭,“幽水你聽我的,這布條不好,還是這條鏈子最實在。”

徐幽水看了看季沁挑中的鏈子,嘴角微微一抽。

還是掌櫃的反應快,立刻意識到季沁才是金主,轉而去吹捧那鏈子。

說實話,這鏈子的價值堪比抹額的幾倍,可以說是銀樓裏最貴重的物件之一,可是偏偏掌櫃的介紹了兩句,就結巴了起來。

這間銀樓是帝都貴女們最愛的地方,講究的是個底蘊,是文化,是內涵,掌櫃參與過舉孝廉,做官無望才來當掌櫃,算是飽讀詩書之人,出口成章絕對不成問題,誇起寶石、玉飾來,半天都不會重樣,但是季沁的品味,卻讓他委實不知道從何下嘴。

季沁指著的鏈子,通體黃燦燦,有手指粗細,這東西戴到脖子上,立刻能閃瞎人眼,隻差在臉上寫上“土豪”二字了。

“這黃金可是上等的赤金,正所謂……”掌櫃絞盡腦汁想找到一個裝點門麵的詩句,卻急得腦門冒汗也一無所得,“……正所謂金無足赤……啊呸……”

算了誇別的吧,“姑娘你看著款式,正是……”這款式,手指粗的金鏈子,還有什麼款式。

“總而言之啊,我們店裏這條鏈子賣的那是……”額,似乎擱在店裏都十多年了還沒賣出去過,隻是東家用來彰顯自家財大氣粗的擺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