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出逃
當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時候,嚴冬肅殺的空氣終於有了些許的生機。陰雲籠罩著整片山脈,卻也遮蓋不了漫天潔白溢散的光彩。密集的晶體從高空墜落,穿過交疊的枝椏,鋪散在地麵,很快就堆積了厚厚的一層。一枝幹燥的樹枝終於承受不住雪層的重量而折斷,雪層被震落,掉了碰巧經過的小兔子一頭的雪。小兔子憤憤的甩甩頭,又警惕地四周看看才繼續趕路,不久就消失在一處隱蔽的山穀入口。
穀口的靜謐與整座山脈融為一體,在大雪的掩映下毫不起眼,可一旦細心看去就會發現,穀中竟然有著若隱若現的燈光和些許低矮的炊煙。
止羈山脈位於天洲大陸的西北,作為四國交界,背後又是整個僭蘇高原,幾乎沒人願意踏入這片有爭議又危險的地方,那麼這山穀裏又是什麼人呢?
與其他的天然山穀不同,此處山穀的穀口極為狹窄,幾乎隻容一人通過,然而過了這穀口就仿如到了平原,開闊寬廣,房屋林立,與山下天洲無異。房舍巷陌間,偶有行人三兩經過,笑語連連。真沒想到,在這人跡罕至的山脈腹地,竟然有著隱世的氏族。他們究竟在這裏避世多久了?三百年還是五百年?也許都久到連他們自己都記不清了。
山穀中心與外圍的木屋不同,而是由石頭建成的一座平頂的五層高塔,塔下的八個方位分別有八棟做工精良的石屋將其包圍,與高塔相距僅五十步不到。
高塔第一層的一個房間裏,一個白衣白裙的少女正倚在窗前,埋首書卷。
“天洲五百六十二年,即武元七十三年,帝薨,先祖離光嘯率族人二百六十六歸隱止羈,從此與世無爭……”少女喃喃間陷入沉思,手中的《離光嘯傳》微微傾斜。
少女忽然打了個冷戰,才發現外麵下起了雪,於是趕忙從衣櫃裏拿出兩件鬥篷,自己披上一件,又把另一件緊抱在懷裏,匆匆出了門。
少女鬼鬼祟祟地躲過所有族人,向著山穀深處走去,路過一片針樹林,又穿過了荊棘叢,來到了一個山洞前。少女沒有絲毫停留,輕車熟路地摸進陰暗的山洞。
進去一段距離,一道鐵門擋住了她的去路。原來這山洞竟然是個暗無天日的牢房。昏黃的光從鐵門上的氣窗流出,將門前照亮一小片。
少女輕輕敲了敲門,把頭伸到氣窗外,看到了裏麵坐在燈燭前、衣衫襤褸的女人。
“婆婆……”少女輕聲叫著,鐵門內的人卻沒有反應。
“婆婆,天冷了,我給你帶了件鬥篷來。”少女歎了口氣,將懷裏的鬥篷從下麵送飯的窗口塞了進去。燈燭前的人影轉過頭來看著少女,可是幹枯的頭發把她的臉全部遮住,既看不到容貌,也隱去了所有的情緒。
少女沒有等她開口說話,就繼續道:“婆婆,您讓我看的書我都看了,還有上次您講解的我也都研習過了,雖然與聖女姑姑講的有些不同,但大致的道理差不多,也不衝突,我學起來也不算吃力……”
“哦?那……”囚室裏的女人突然開口說話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回蕩在石壁間,滄桑無力,“那你說說,這場雪多久會停?”
少女被問得一愣,臉頰越來越紅,答不上話來。
牢裏的人冷哼一聲,語氣中有抑製不住的怒火:“懶丫頭!光長個聰明的腦袋有什麼用?!教你十分隻學三分!離族的占測傳到你手裏還能剩下多少?!”
少女被教訓的眼淚汪汪的,隱隱還有些不甘,但她沒有開口辯駁,隻是默默地看著燈燭前瘦削的身影,有些走神。
八歲的那年,她無意中闖入了這個石牢,知道了鐵門後被關著一個女人。那時她踩在石塊上,拚命踮起腳尖,吃力地扒著氣窗,稚氣地問:“你好,我叫雪海,是下一任的聖女,你是什麼人啊?為什麼被關在這裏?”
牢裏的人沒有回答她,卻默許了她的探究與陪伴。也許她是犯了很嚴重的錯才會受到終身禁閉的懲罰。但是她很淵博,她懂得很多關於占測的學問,甚至一點也不比自己的聖女姑姑差。於是,雪海總是偷偷地找她說話,聽她教的占測卜卦,還要時常被她罵,但是雪海很開心,這是她單純的內心唯一的秘密,也是她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唯一的一點漣漪。
婆婆教了雪海很多東西,包括姑姑不會的和不願意教的,比如陣法和權術。對於陣法,婆婆懂的也不多,畢竟那不是族人的專長,最多隻能教她一些粗淺的辨認,還要她謹記,如果以後遇到厲家的人一定要躲得遠遠的。而學習了權術,雪海才發現自己漸漸長大了,很多以前看不懂的,姑姑所做的事,她開始明白了,家族的聖女原來並不隻是個頭銜那麼簡單。無論這個家族有多麼與世無爭,隻要有人,隻要關係到利益,就會有無數的紛爭。而聖女,恰恰是站在了矛盾的風口浪尖。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該不該堅持成為離族的聖女。
“唉,雪海,”沉默良久,牢裏的婆婆幽幽的歎了口氣,“我也知道這個家族不值得你全心全意的付出,你也不想做這個聖女……”雪海被戳破了心事,尚自不知所措間,卻聽婆婆講起一個很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