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深秋的雨帶著刻骨的寒意淅淅瀝瀝下了一夜, 許雙婉三更已醒, 靜靜倚在床頭想著心事, 未有驚醒寢室外陪夜的丫鬟。

自從前日確切得知她已婚配予歸德侯府的長公子, 她這兩天就睡的有些少了。

她年方十六, 本也是等著婚配之身, 嫁妝已經備齊, 就等著家中給她最終定下良配,來日嫁為人婦。隻是原本酌選的人選從相交甚好的世交當中的那幾位公子,定下歸德侯府的長公子宣仲安, 讓她有些措手不及,這時才恍然自知,她確已被家族放棄。

許雙婉之父乃吏部文選司郎中許衝衡, 掌文職官員班秩的遷除, 官吏的選拔,他不止是許府府中長子, 也是朝廷與聖上的股肱之臣;其祖父許伯克更是吏部尚書, 皇上心腹大臣。她乃父母親的次女, 許家的嫡孫女, 日薄西山, 隻差臨門一腳被削爵徹底敗落的歸德侯府的婚事之前是萬萬落不到她頭上的。

隻是, 八月中秋賞月那天,她長兄在太史府薑家娶親的喜宴上,酒後失德, 摔傷了薑太史外孫、歸德侯府小公子, 讓一介七歲小兒有性命之憂,半月後才將將醒過來,保回了一條小命。

爾時薑太史怒不可遏,日日在金鑾殿中參許家門風不正,許家長孫乃心毒手辣之輩,難當大任。彼時她長兄即刻就要外地任職,當任江南鹽運司下提舉,這是一個油水頗多的官位,家中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周旋到這個位置,因此外麵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著這個位置,盯著許家,許家舍不得心頭肉,幾經人協調,才以許家女與宣侯府結親才告為終結,堵住了薑太史之口。

而嫁進宣侯府,替許家了結這樁仇怨的人就是她,許府二姑娘許雙婉。

自前日此事一定,她嫡親哥哥已經收拾物什,準備前往江南走馬上任,二姑娘心道她兄長此番前去江南,定是前途似錦,就是她這妹妹如今這處境,左右艱難得很,說是四麵楚歌也不為過。

歸德侯宣宏道被聖上不喜,這是朝廷上下皆知的事情。傳言當年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歸德侯對受難的皇上見死不救,因此皇上一上位,歸德侯府就被皇上置於朝廷之外,連朝廷每年的俸祿也是得的不多,甚至於會遲上一月三旬,聖上輕忽之意,眾所周知。

而歸德侯一家更是重病纏身,上至歸德侯夫婦倆,下至兩子宣仲安與宣之洵都是重疾纏身、長臥病榻之人,外傳一家人皆已一腳踏入鬼門關,隻差另一隻腳進去斷了最後一口氣,一家人死個幹淨。

許雙婉昨日在祖母那聽訓,琢磨著她祖母那歎然之下的口氣,怕是有些遺憾那歸德侯幼子為何不一口氣斷了個幹淨才好——如此,兩家仇是徹底結下了,也用不著挽回填補,她就不用嫁過去了,許家也就不用浪費一個多年精心養育教導的嫡親女了。

祖母一片憐惜之情,許雙婉當時隻得低下頭,默然無語。

她是母親次女,自小經母親教養知曉內宅管家之事,長姐出嫁後,她更是多了一個姐姐與她言道外麵的事物,她們教她教的好,她何嚐不知她已被家族推送出去,成了堵悠悠眾口的棄子。

至於祖母的憐惜,母親的痛楚,這些她也知道是真的,但許雙婉也知道按歸德侯府現如今的處境,她嫁進去後,成了歸德侯府人的她,也會成為眾人退避三舍之人,祖母與母親那時候也不見得會喜歡她的親近了。

聖上所厭的,許府中人怎麼可能接近。這些年來許府也沒少說道歸德侯府的不是討好聖意,嘲笑之話更是不知說出幾何。

而她就要嫁進那個常被戲謔輕怠的歸德侯府了,也不知今後會不會也被家中一些人掛在嘴上,淪為笑柄。

長兄白日來她院裏,更是不避諱道她來日要是以寡婦之身回歸家族,他定會好好照撫她,讓她放心。

她這還未出嫁,就被定為了寡婦之身,許雙婉當下啞口無言,送長兄出院後,她站在院子裏茫然四顧,都認不清這個家是不是她的家了。

這時許雙婉想得甚多,外麵的雨聲大了,點點滴滴敲在石板上,就像是敲在了她的頭上一般,讓她腦袋甚疼。

黑暗當中,靠著床頭的許雙婉挪了挪身體,抽出被中的手揉了揉額頭,無聲地輕歎了口氣。

九月的深秋天已寒涼,深秋即逝,寒冬將至,她這命啊,從天上掉到塵埃也不過幾日的時間,也不知道要看熱鬧多少人的眼。

當日一早,許雙婉早早起身洗漱好,就坐在了繡架前,琢磨起了進歸德侯府的敬禮,新媳婦進門,總是要表表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