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再說。”我回答。
在非常低調的小飯館裏,我們麵對麵坐下。
“我想到,那是兩個多月以前吧,我還站在公司門口啃麵包呢!這人真是沒法兒去看啊!”我感慨道。
“你還說呢!現在那一幕我還記憶猶新!吃不飽飯的滋味難受吧?”
“難受!那天你還問我:‘就吃這麼點?’其實我根本吃不飽的,但是又得顧及尊嚴啊,活這麼久,那真是非常尷尬的事。”
秦雪露出複雜的神色,隨後又舒起嘴角:“還好現在沒那麼困難了。”
“還好……”
“好了,進入正題,我爸怎麼樣?你懷疑他是商業間諜那件事,怎麼處理的?快告訴我!”
“拜您所賜,令尊終於記起我了。”我抓抓頭說道,“至於那場誤會,人家根本沒當回事!”
“哦?他怎麼記起你了?”秦雪迫不及待。
“其實……其實古慈早就把我那篇‘自我剖析’給老總看了。”
“唔……他肯定對你評價很高!”
“不,恰恰相反。他說我的文章狗屁不通。”
“啊?為什麼?”
“因為……其實那文章確實是狗屁不通……”我說道。
“暈死!”
“可不!我想我的鋒芒露得太突然,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可能是吧?哈哈哈!”她好像對此很開心:“對了,既然他沒多說什麼,你也別多想,我爸肯定開始注意你了,你一定要格外謹慎格外賣力才行!”
“你可千萬別刺激我!”我笑著說,“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說實話,我正擔心令尊要炒我魷魚呢!”
“喔?”
“沒錯兒!畢竟我差點把他當成商業間諜繩起來,又把他一打手下鎖起來,搞得人心惶惶,更要命的是,我那篇怒罵老栗的文章也在他手上。雖然令尊表麵不露聲色,沒準哪天心情不好翻開舊賬——好小子,闖了這麼大禍還優哉遊哉,炒魷!解除勞動合同!”
“不至於吧?你想那麼多?”
看到她為我擔心的樣子,我覺得很開心。
“怎麼不至於!我總是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麵:四周突然漆黑一片,我沮喪地跪在地上,舞台上方的聚光燈照在我的身上,我大喊著:‘陛下!冤枉啊!這是天大的冤枉啊!’結果渾冥當中令尊沉甸甸的聲音響起:‘衛兵!怎麼還不把這個瘋子給我拉下去!’於是我被帶走,這一幕結束……”
“你想象力倒挺豐富的,有沒有順便把下一幕想到呢?”她大笑著問我。
“沒,沒來得及呀!”
她嘻嘻哈哈取笑我一番,飯店人聲嘈雜,我突然覺得特別熱。
“熱呀……”
“是啊,”秦雪抱怨道,“沒有空調……”
“不對,”我改口說,“這是從裏往外的熱。”
“從裏往外的熱?”
“是的,”我回想一下這一天的經曆,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可能沒經曆過,不了解的。其實我從前認為,隻要保住工作,穩定下來就夠成功的了。我曾無數次憧憬著能夠在水底潛伏,不去爭奪什麼。但是,你爸爸改變了這些,自從他打上海過來之後,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了一些改變,即是說,在一種權威麵前,我們總是想表露出自己。我好像大夢初醒一般,第一次覺得一個無名小卒與一位將軍的交談,原來對於我是這麼有幫助的事情。誠然,我們沒有深入聊些什麼,但在我麵對他時,確實感受到了我需要的一些東西……我想今天的交談,激起了我對前進的渴望。在從前,我可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相當淡泊的人呢。”
“淡泊的人?”
“嗯……而現實擺在眼前,我竟發現自己從前是那麼可笑。但若深入回憶從前的心理狀態,又覺得瞧不起現在的我。”
我說這番話時,有些憂心忡忡。秦雪盯了我一陣,突然笑出聲來。
“你這是怎麼啦?突然這麼能反省自己?是不是前幾天過敏留下後遺症了?嗯?讓我摸摸頭看看?”
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放在我的額頭上,仿佛對我說,“別燒得太厲害,別忘記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