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玩意兒叫做革新。它伴著熊熊烈火呼嘯而來，將一切陳舊的事物焚燒殆盡。無論是流傳了千年的思想還是埋藏了千年的寶藏，它都毫不留情地讓它們變成一抔灰土。在所有革新者的眼裏，隻有燒過荒的土地才會變得更加肥沃。革命者都熱愛火焰——米蘭?昆德拉如是說。有朝一日能死在滾滾烈焰當中，能變成光和熱，對他們來說是無上的光榮。如果打算把一個革命家投入靜靜的湖水當中，這肯定是對他最大的羞辱。
然而，能思善考的憂鬱詩人們，為什麼都與水有解不開的情結呢？
屈原報國無門，終日徘徊在汨羅江畔。崇高的誌向，殘酷的現實，身至這兩種有著強烈反差的處境當中，身心的疲憊、無奈、灰心將他撕咬得體無完膚。他想到了水。神秘的水。假如永遠沉寂在水底該多好啊！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豎起耳朵，能聽到嘩嘩流淌著的音符；睜開眼，一片淡綠色的幻境。
王國維悟到了屈原的想法，也下沉到水底。離開喧鬧的凡間，離開無助的塵世。遠離煩惱，遠離痛苦，隨著水底的暗流沉沉浮浮，一種飄蕩在半空中的感覺。不不不，誰也別想讓我改變對水的看法——盧照鄰飽受病痛的折磨，當他的忍耐到了極限時，首先想到的，是投入衡水的懷抱當中。沉入水中對他而言是一種極大的誘惑與解脫……
水！多麼充滿誘惑的字眼啊！裏麵隱藏著對人生意義最為廣博的大徹大悟。
上
第一章
知道嗎？在宇宙當中，有一種東西被稱作“暗物質”。所謂“暗物質”是什麼東西呢？“暗物質”是1932年一位美國科學家提出的假說。用以解釋一些星係的超快速旋轉。因為根據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這些星係旋轉的這樣快是不對的。所以就需要一種物質——哪怕是一種假象的物質來對這些星係不受我們意誌控製而瞎亂旋轉的行為做出解釋。美國人言之鑿鑿地表示：那些高速旋轉的星係，乃是受“暗物質”產生引力之影響，正是“暗物質”給了它們引力，所以他們能夠旋轉得那樣快。惟其如此，才能解釋星係們的快速旋轉與萬有引力定律不發生衝突。說白了，“暗物質”這物件，完全是為了捍衛牛頓定律的正確性而應運產生的。而“暗物質”到底存不存在，誰也不知道。這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天曉得”了。好玩的是，科學家們見到這條假說簡直像見到了救命的稻草，並對此堅信不移，其信仰之堅固程度無異於我堅信母雞會下蛋一樣。可不是嘛！皆大歡喜的結局！一種新的物質被發現，一片新的探索綠洲等待發掘，老牛頭的萬有引力定律被證明！一箭三雕呀！何樂而不為呢？
時至今日，科學家們依舊在挖空心思去尋找什麼“暗物質”。在對他們沒罪找枷扛的偉大精神所感動的同時，我挺為“暗物質”這玩意叫屈。自己從娘胎裏蹦出來，存在的理由竟然是為了證明一個完全與自己八杆子打不著邊兒的某一破定律！
若不是馬明偉的出現，我想我現在肯定會呆在某某事業單位裏做一份輕閑的工作，隻因為我是某某高官的老朋友的兒子。然而事實上我卻和小馬一起跑到了北京當起了“北飄”。直到今天我才反省過來，我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其實根本不是追求什麼功利，我從家裏跑出來，完全是為了不想變成“暗物質”。我不願意去走父母為我鋪設好的我命裏注定要走的那條道路。在他們眼裏我想我是一個空心的人，從出生那一刻就已被他們貼上標簽：這孩子將來注定要過上“七點上班八點到，一杯茶水一張報，臨走給單位留泡尿。”的美妙生活。再加上那段時間父親運作我的未來終日焦頭爛額，心情很差——他心情一差，整天呆在家裏的我就成了他的眼中釘。基本上我每天都要被他罵一頓。或罵我不思進取，或罵我不勞而獲。他們一方麵為我鋪設道路，另一方麵卻又罵我不去找尋道路。他們故意把我貶得一無是處，以此來襯托他們的偉大。他們希望獲得裝扮成神的快感——不但能夠主宰我的降臨，還能主宰我的命運。可惜呀，我讀了太多的希臘神話，早已經對“弑神”的行為躍躍欲試了。
我們這代人挺怪。小時候寫作文時，為博得老師的讚揚，常常在文章中自貶為“小皇帝”“小公主”之類，以此來襯托自己幫爸爸媽媽做家務所獲得的生活經驗是多麼可貴。可是當有一天被冠以帶著變態色彩的“小皇帝”“小公主”之名的我們長大了，卻又開始希望能從奴隸幹起，最後變成將軍。想來，我們屬於有皇帝之名卻無皇帝之命的那種吧？小馬的話讓我心動：“我去北京經營藥品，雖說是給別人打工，但我不會一輩子都幹這個的！做好了，準備自己在北京支一攤！我年紀不小了，不能瞎混了。人都是要靠自己的雙手吃飯不是？兄弟，為我祈禱吧，哥們要真在那裏混出名堂，我帶你去看唐朝樂隊演唱會！”
看唐朝樂隊演唱會？！這是個什麼概念！這豈不是告訴我，我將有機會和寫出《夢回唐朝》、《緣生緣滅》這樣的頂級作詞人物近距離接觸？！天啊！我還沒有這個思想準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