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大雪天, 千裏冰封, 萬裏雪飄, 銀裝素裹。都說瑞雪兆豐年, 然而這樣的雪, 卻苦了不少人貧苦人家。
冬日原本蔬菜就少, 一年到頭幸苦一場, 冬日管家的麼子們狠心想買點肉,然而今天的肉卻因為大雪變得額外昂貴。商隊被大雪堵在半道,什麼都緊缺, 更別說吃食。
別致的小屋倒是暖和,炭火的吡啵聲倒也帶著股子安寧。
柳涵攏了攏袖扣,打了個嗬切。這樣的日子就是容易犯困。
“文韜, 那周時昌當真不行了?”兩個月前他便聽說周時昌病了, 那人今年六十來歲,身子確實不怎麼行, 這兩年他都去看了好幾次, 可見這人病得有多頻繁。
鄭文韜倒是沒被歲月折騰, 隻眼眸中多了幾分在歲月的洗禮下沉積的穩重, 嗓音也變得更加深沉:“吳叔說, 這一關他怕是過不去了。”
柳涵點點頭, 生死有命,莫要強求不得。
沉默了片刻,柳涵又問:“小寶可是又去周家了?”
“去了。小寶都已經取了夫郎, 你怎的還叫人小名。叫阿麼聽見了, 該又煩你了。”鄭阿麼如今年紀大了,人越漸嘮叨。柳涵聽了,打了個擺子,旋即又歎了口氣。
“你莫要在阿麼麵前說這般話,他年紀大了,這兩年心眼小了很多。你這般說,他該又生悶氣去了。罷了,咱們再走一趟周家吧,周時昌夫郎前兩年也去了,又無子嗣,若真是有個萬一,我擔心小寶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鄭文韜點頭應下,取來貂裘給柳涵裹上,這貂裘是大貝前些日子上空間裏打的貂製成的。衣領便還圍著一圈純白的兔毛,兔毛是小貝打的。兩人如今的功夫就是鄭文韜,也得用上十分的力氣才敢與之抗衡。但兩人有分寸,他們學的本事都從鄭文韜這裏來,鄭文韜學的又是殺人的功夫,若是行家看了,定然一目了然。故而平日裏都在空間裏練手,順便帶點戰利品回來。
雪白的兔毛圍在柳涵不大的臉上,鄭文韜輕輕攬著人的腰,討了一個吻。
柳涵笑道:“都這麼大的人了,若是讓小貝瞧見,定然又要笑話我了。”雖是這麼說,卻沒躲開。
“那小子,他若是敢笑話你,我便替你收拾。”
柳涵無奈道:“得了吧,他還不是同你學的?收拾了心疼的還是你我。走吧,天有些冷,你也多穿些。”
同下人交代一番,免得家裏有事找不到人,兩人也沒坐馬車,共騎了一匹馬,慢悠悠前進。
此時,小寶,如今該叫莊泰端,正斂眉坐在周時昌床榻邊。他本是個修煉得八麵玲瓏的鏢師,此刻臉上卻認真極了。
榻上躺的,自是周時昌。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能將他抱進懷裏,拿糖果哄的壯年,歲月在這個人身上留下了太多印記,以至於他的每一次呼吸都顯得那麼艱難。
如今這一口氣,全憑著他用內息吊著。
“小……小寶……來了……沒……沒有?”周時昌語不成調,眼睛都沒力氣張開。
莊泰端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解釋自己就是小寶,這人老了,他已經不認識自己了。其實隻要他提醒這人一遍,這人還是能想起的。不過他想起的時間比不過忘卻的時間。
“來了,我在這裏。”
周時昌果然張開眼睛,他張眼的動作做得很幸苦,好似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要用去他渾身的力氣一般。
他的眼睛也混濁一片,布滿了淚光,又好似蒙了一層紗:“小寶啊……呼……呼……你怎的……怎的這麼大了?”他還記得那是個軟綿綿的小哭包呐。
“我長大了。”小寶耐心解釋。
榻上的人過了好半天,才“哦”了一聲,滿眼的回憶:“我想起來了,小寶都娶夫郎,又生了小寶了。小寶啊……你夫郎呢?孩子呢?”
“在外麵候著。”回頭衝屋裏守著的下人打了個眼色,很快,一個文靜的夫郎便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娃進了來。小娃很懂事,被阿麼放下後,便走到榻邊,衝床上的老爺爺喊了聲“祖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