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開天。沉睡中開始有了意識，密密的麻木，下半身和左胸被什麼硬冷重重的壓著，隻有右手還有知覺，一扯劇痛，牽一發而動全身。
猛地睜開眼，毫無光線，昏暗中我腦袋發脹想不清楚看不清楚，不知人間地獄猴年馬月，整個空間狹窄壓抑如同鬥室，腐敗而陰冷的空氣襲進鼻腔，混合著塵埃。
我身體能動的地方都在顫抖，於黑暗中本能的恐懼。
恐懼！
我用力支住手肘撐起身子，胸口的碎石和廢墟嘩嘩滑落，卷飛的煙塵要命的窒息，咳嗽，劇烈咳嗽，無法抬頭，頭發被什麼東西纏著。
費力的拂去掛在頭上的蛛絲，手在空中虛抓了一把，摸到了一隻腳。
我碰了碰，一動不動，一具屍體？！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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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淒厲的聲音使我魂飛魄散，驚醒時渾身冷汗，心似要跳出胸膛，我愣盯了會頭頂的罩架，驚愕的轉頭，床頭幔帳拂麵。
這是我家？
我一手撩開身上的薄被，我穿的什麼？
好家夥，右手腕戴了四繞銀圈，左手腕包著紗布，驚異。
地上放著一雙緞麵繡鞋，我幾乎是跳下床，一落地右小腿微微鈍痛。
繞過橫檔的素布折屏，轉到外屋，貼牆的一條長幾上雕籠浮煙，人如墮幻霧。
菱木的槅扇門開了一道，天光斜射鋪地，比出屋子裏的昏昧來。
我跑到門口差點和個人撞上，嚇得一愣，見是一個和我差不多高的少年，十五六歲，擰著劍眉，星目細長帶著一股子驕縱，不說話的時候嘴唇也微微翹起，那小子穿著件寶藍色海棠紋夾綢馬褂，大半個腦袋都是光光的，清朝人？
他仔仔細細從頭到腳看了我，眼裏帶笑，聲音有點低啞，“好了？”
我囁嚅道：“你…你是誰…這是哪兒…”
那少年皺了皺眉，“這在淮園啊，瀟瀟，你這是怎了？”忽然靠近出手探我的額頭，我退了一步正中了腳腕痛處，微微變色，他柔聲道：“那地方我再不帶你去了，睡了五天，你腿可還疼？”
我呆立，混沌中幡然，那噩夢是真實的。
“哎，三哥罰我禁足抄書，月底的關帝廟會不能帶你去了，喏，”他說著把一掛血玉佩拿到我麵前，“上次掉在那洞裏了，你可好好收著。”
我遲疑著接了過去。
“卓泰！”這一聲喊生生收住了他的笑容，那橫空出世的人物大踏步走來，回廊遠襯，望過去身形頎長，臨了麵更覺俊朗，他穿件膏荷色直身，沒有卓泰的正式，但又自有一種相似的貴氣，仿佛更勝，他瞥過來一眼，壓得我寒立當場，開始用一種鳥語和卓泰說話，語速極快，接近一個家長的嚴厲。
院落靜峙，黃昏涼雨，滴水簷下一方泥岩承接，淅淅瀝瀝，出牆的高樹深綠，泠風微侵，褻衣涼薄，不由打了個激靈。
我回過神來對上他不動聲色的眼，卓泰早已經走了。
他不說話略略俯視的時候有壓迫感，目光往下落在我赤著的足上，皺起眉頭。
我不敢亂說話，低著頭，他走過來打橫抱起我往裏屋走。
我自覺四肢有點僵硬，他滿衣的清香困擾心神。
他把我放在床上，揉起眉心很是無奈，“你和卓泰湊在一起就不能成事，交代過那園後頭後的坡頭去不得，又偏生反骨？才離京幾日，沒王爺管著你，怎麼這頑劣性子就改不了了？沒個掉了石碓裏頭嚇壞人了。”
他這話雖有責備之色，語氣卻全無，我聽得驚疑。
王爺，哪個王爺？我有一肚子的東西想弄清楚，可一接觸到他那雙黑滇滇的眸子就堵了口，心下幾轉，還是緘口。他見我不吭聲，又冷聲交代了幾句，“這半新不舊的傷好好養著，園裏除了荷池和書院都不準走動，可別再弄出勞什子亂子。”
“半新不舊”似嗔似警，想我這身體並非是甚麼善主，低眉順目的裝作沉思，他最後撣了撣衣服，剛要提步，我一想，忽然拉住他袖口，“現在是哪一年？”
他目光灼灼的橫了我一眼，輕聲答了：“康熙三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