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掐好了時間往城內最好的酒樓走去。

路上碰著兩個小乞兒, 他還頗熱心腸地踢了踢他們的破碗, 提醒這條道有旁的惡霸占著, 堵這兒等會還得交保護費。沒想到倆小孩不聽, 打狗棒敲得震天響, 嘴裏的蓮花落更是唱的那個熟, 就差沒追著沈恪把他攆出十條街。

虧得他背上背著把劍, 還能糊弄兩下。

可惜是把破鐵劍。

如果解開裹劍的黑布,露出裏麵的鏽鐵疙瘩來,估計兩個乞兒能笑掉大牙。

這年頭, 連把好劍都買不起,也就用不著來闖蕩江湖了。

城裏瞎晃蕩的遊俠,哪一個沒點家底供著, 不然誰能白日不好好種地上工, 盡顧著撩漂亮姑娘?

偏偏沈恪是個另類。

住的是城外的土地祠,吃的是倆銅板三個的大肉包子, 穿的是粗使夥計都不要的麻布衣裳。就這樣, 還敢明目張膽地在城裏晃蕩。

一晃就是三個月。

最好的酒樓他去過了——雖然是和樓裏顛勺的小師傅喝酒喝成了勾肩搭背的關係, 趁著掌櫃不留神, 從後門溜上去的。

最好的窯子他也逛過了——雖然是穿著打手的緊身服, 和幾個八尺大漢合夥把光瞟不付賬的落魄貴公子胖揍一頓, 連姑娘的小手都沒拉到。

該吃的吃了,該看的看了,按說沈恪早就該拍拍屁股走人, 但居然一反常態在城裏呆了三個月。這可不是他當初叫囂著要吃遍天下美食, 看遍天下美人的作態。

沈恪摸了摸鼻子,心想這可沒法子,誰讓城裏風荷苑裏的空青姑娘長得實在是漂亮,他有點舍不得呢。

城裏最好的酒樓和窯子是正對門,趕著這個時候上酒樓,隔著一條街,就能看到空青姑娘臨窗梳妝的樣子。每日差不多都是在同一個時辰,他都拿捏得爐火純青了。

熟練地穿過小巷,繞到酒樓後門,便聞到夥房的煙火味。他正琢磨著今兒個是和小師傅說摸一碗瓜子還是花生,要是能有壺黃酒就再好不過,忽然被人攔下了。

攔住他的人是酒樓小師傅。

小師傅黑著臉道:“今兒個樓子被客人包下了,你就別往裏湊了。”

“嘿。”沈恪樂了,“你們這麼大場子,還能給人包下來?得花多少銀子啊?”

小師傅神氣道:“少說這個數。”說著伸出了三根手指。

沈恪道:“謔。那還真挺闊。”

小師傅道:“可不是呢。聽說人家特地把咱們樓包下了,就為了請對麵樓的空青姑娘吃一頓。你說吃就吃吧,有錢人非得講究個氣派,要和美人一起在樓頭看看落日,玩玩情調。還閑者勿擾呢。”

沈恪笑不出來了。

自從拍拍屁股離家出走後,世上就隻有三樣東西能入得了他老人家的眼。

一是美食。現在酒樓被人包場了,別說吃,連聞聞香味兒都不成。

二是美人。他看上了三個月也沒摸到小手的姑娘,就被人輕輕鬆鬆撈到手了,沒準等會兒吃吃喝喝還得摟摟抱抱。

三是……

沈恪正要慶幸這三還沒出事,就遠遠見到小巷的那頭,白衣佩劍的少年正緩步走近。

佩劍氣勢逼人,一看就非凡品。

三是……好劍。好嘛,他還挎著把小破鐵劍,人家手裏提的,沒上千兩銀子,連個劍鞘都買不下來。

佩劍少年在風荷苑前停下。

然後沈恪就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像朵輕飄飄的落花似的,一飄就飄到他的懷裏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恪一手搭上小師傅的肩膀,彎眼笑道:“小王啊,聽說你昨兒個在賭坊裏的手氣,似乎不是那麼好?”

把不知怎麼得來的一串銅板塞到了小師傅懷裏,沈恪成功從後門大搖大擺走進了酒樓。

酒樓一共有三層。一層擺的桌椅最多,招待的都是些吃堂食的散客。二層相對清淨,分成了一個個雅間。頂層隻擺了一張桌子,靠著窗,對著江,美其名曰可以憑欄眺望長河落日的勝景。

景色既然好了,花的銀子自然也多,是以一層常常滿客,頂層卻少有人願意包下。

自從沈恪勾搭上了酒樓小師傅,那頂層幾乎就成了他的專屬包間。坐在桌上,一條腿伸出窗外晃蕩,涼風習習,落日餘暉,手裏端著壺小酒,時不時往嘴裏拋顆花生米,好不自在。

隻要走之前記得把桌椅重新擺好,碗碟收拾妥當,不要讓掌櫃的發現就好。

但今天他熟門熟路地摸上頂層時,那兒已經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