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泯幹戈(1 / 3)

雪言突然間是那樣的害怕,不同於死亡,不同於流落,她一生堅強,心智堅定,十幾年來,唯有兩次如此害怕。第一次,是在深林裏兩個人受著傷互相攙扶的那一刻,第二次,就是現在。

她不顧一切的伸出手去,死死的拉住了他的衣襟,任憑周圍的人群如何擁擠,卻是死不放手。

手背上驀然被覆上一層溫暖,一隻手將她緊緊的牽住。

燈火彌散,她向他靠過去,他用他的雙臂為她撐開一方安靜的空間,身側人影浮動,水波橫橫,她離他那樣近,近的可以嗅到他的呼吸,烏黑的雙眼望著他,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挖出兩個洞。

淚波流溢,她強自鎮靜,卻還是忍不住伸出顫抖的手,似乎要去輕觸他的身形。

這是眉,修長的,微微上挑,卻從不曾真正的眼高於頂不食煙火,這是眼,寒冷清寂,卻從不曾放任她於水火而不去回顧,這是嘴,溫言細語,一如他表現的那般溫柔多情。

她一直追尋的答案就在眼前,她卻覺得膝蓋酸軟周身無力,喉間溢出一絲壓抑的聲響,身軀一軟,就向一側倒去。

他手疾眼快的抄住她的腰,身體觸碰的那一刻,恍若有大片滄桑的歲月從他們隻見穿梭而過,她久久壓抑的哭聲再也忍耐不住,終於吐唇而出,他環住她,她的眼淚落在他的胸口,潤濕了他的衣衫,一層層的沁入心肺。

“為何騙我?為何不來見我?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她哽咽的哭訴,身體都在輕微的顫抖,一遍一遍的道:“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無痕緊抿著唇不話,他千裏而來,並非為了見她,隻是希望能在不打擾她的能力範圍之內,離她更近一些。

而這座古城,卻是靈國境內靠近西南的最後一方城池了。

他幾次啟唇,終究不知該如何麵對這樣的她,手足幾乎有些無措了,終究,將萬千翻湧複雜的思緒壓下去,輕撫她的背,以一雙充滿深情的眼睛看著她,輕聲的:“別哭了,我一直都在。”

雪言緊緊地抱著他,淚眼婆娑的哭道:“我知道,我能感覺到。”

她從來沒有在他麵前這般哭泣,似乎已經站不穩身子了,突然間,他那些九死一生顛沛流離的過往就變得淡若雲煙了,那些被人追殺又誤入死地的絕望和艱辛,這段時間來的幾番死裏逃生,都顯得是那般的微不足道。

他伸出手來霸道的招呼她:“過來。”

她抹去淚水,縱身投入他的懷裏,哭著道:“我們以後再也不要分開了!”

萬水千山隔阻,家國仇怨相攔,跨越生死,驀然回首,那人卻燈火闌珊處。

這一夜她睡得太沉,像是泡在暖暖的水鄭

一年之後,正月初一,立春夜宴,棲鸞殿上一派輝煌燈火,珍味繁雜,舞袖如雲。

傅辰穿著一身黑色錦緞,上繡金紋團龍,伴有日月五色錦雲,頭戴青玉包金九冕高冠,英姿束發,劍眉入鬢,嘴角含笑的坐在帝位下的左手第一席,款待著滿朝的文武百官。

今日,是潯國的春宴。

盡管外麵寒冬料峭,大雪繽紛,西南戰事尚未停歇,東北又有異族鬧著要自立門戶,糧食歉收,河水泛濫,朝野中文武大臣攻訐暗鬥,但是仍不減表麵上的奢靡繁華,琉璃錦繡,珍饈佳肴,美人容顏如玉,細腰婉婉如柳,酒鼎倒傾,漿香如蜜,上千盞白牛皮燈盞照的大殿燈火通明。

今日無人會提及那些敗心戰事和朝野的角逐,酒到憨處,平日的死敵們都勾肩搭背的坐在一起,飲酒作樂調戲懷中如花似玉的美人,大殿上一派歌舞升平。

帝國的權貴們不時的舉起酒杯轉頭看向王位,遙敬那位麵色沉鬱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