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寒秋的夜, 連黃月都冷的不願出雲, 蘇妹端著手裏的木盆站在石井前, 正用力的搓著自己的臉。

“姐姐, 這都搓紅了。”圓桂抱著剛剛撿到的柴火站在蘇妹身後, 小心翼翼的開口道:“這是怎麼了?”

“無事, 碰著髒東西了。”絞幹木盆裏頭的巾帕, 蘇妹抹了一把臉道:“人來過了嗎?”

“還沒呢,也不知什麼時候來。”輕搖了搖頭,圓桂突然瞥見蘇妹搓紅的右顴骨處顯出的一點朱砂痣, 正欲開口說話之際,卻是突聞房廊處傳來一陣尖細說話聲。

“怕是人來了,我去看看。”

“我與你一道去。”放下手裏的木盆, 蘇妹整了整自己鬆垮的宮裝, 然後用力的將那掩在脖頸處的高領往上提了提,遮掩住纖細脖頸處的一圈青紫痕跡。

“哎。”抱著手裏的幹柴, 圓桂跟在蘇妹身後, 往那房廊拐角處走去。

昏暗的房廊之中, 迎麵走來五六個太監, 那走在最前頭的小太監躬身提著燈籠, 身後是一個年長的老太監, 衣冠齊整,身形瘦削,一雙渾濁雙目即便是在昏暗的房廊之中, 也能讓蘇妹看的一清二楚。

掩下臉上的厭惡之情, 蘇妹按捺下自己疾奔而走的欲望,端端正正的朝著那老太監行了一禮道:“孫奚官。”

她早就應該想到的,這老太監掌管奚官局,而這奚官局又管著宮中奚隸、工役、宮官等品階生老病死的後事,她這塊出了事,這老太監怎麼可能不逮著機會過來。

孫正德站定在蘇妹麵前,微眯著一雙渾濁雙眸上下打量了一番麵前的蘇妹,然後低歎一聲道:“你看看你,這幾日不見,便消瘦了許多,好好的女吏不當,偏要往這南宮來,是何苦呢。”

去了勢的太監在年輕時看上去與平常男子並無什麼不同,但一等到老了,這說話嗓音便顯得怪異難聽,特別是因為下頭不幹淨,所以日日兜著布,身上便難免帶些味道,這孫正德又歡喜用熏粉遮掩,那濃厚的熏粉氣混合著雜味,陣陣刺鼻,直惹得蘇妹幾欲反嘔。

“不勞孫奚官掛心,趙嬤嬤與李嬤嬤的屍首還在側殿裏頭,請孫奚官隨奴婢來。”低垂下眉眼,蘇妹麵無表情的說罷話,然後轉身領著人便往側殿的方向走去。

看著那穿著一襲端正宮裝,在暈黃燭光下身形纖媚的蘇妹,孫正德暗暗眯了眯眼,渾濁雙目定定落在蘇妹行走之際,那款款而擺的楊柳細腰之上。

隻幾日未見,這小東西怎的愈發勾人起來了?

*

側殿裏頭根本無人收拾,那李嬤嬤和趙嬤嬤依舊橫七豎八的躺在那處,連屍首都僵硬了。

“去看看。”孫正德用巾帕捂著口鼻,隨手揮過那提著一盞宮燈的小太監道。

“是。”小太監應聲,提著手裏的宮燈緩慢往那趙嬤嬤和李嬤嬤身側走了一遭,又細細看了一眼那碗僵冷的魚湯,然後躬身走回到孫正德麵前道:“回孫奚官,確是吃了不幹淨的河豚,中毒而亡。”

“嗯,抬下去吧。”孫正德慢條斯理的應了,然後側頭與站在自己身後的四個小太監道。

“是。”那四個小太監應聲,用白布裹了趙嬤嬤和李嬤嬤,手腳利落的抬了出去。

側殿裏頭覆著厚氈,門窗緊閉,氣味十分難聞,蘇妹隻在裏頭呆了一會子便受不住了,她掩鼻出了側殿,身旁的圓桂也是白著一張臉一道跟了出去,似乎十分不適應。

看到轉身走出側殿的蘇妹,孫正德伸手撩開厚氈,緩步跟了出來道:“這宮裏頭日日死人,怎的看了這許多年,還是沒適應?”

聽到孫正德那怪異尖細的聲音,蘇妹蹙了蹙眉,斂目垂首道:“奴婢膽子生來便小,見不得大場麵。”

“也是,這小女兒家的,還是嬌嬌軟軟些的好。”看著眼前麵容清豔的蘇妹,孫正德暗暗吞了一口口水,雙眸之中更顯晦暗渾色,那張仿若老樹皮般褶皺的麵皮在暈黃燈光的掩印下,幹青凸顯的嚇人。

踩著腳上的木屐,蘇妹暗暗往後退了一步。

注意到蘇妹的動作,孫正德抬眸,正欲說話之際,卻是突然發現了蘇妹右顴骨處的那一點血櫻朱砂痣。

蘇妹的肌膚本就白細,那一點朱砂痣仿若寒日裏的一點紅梅一般印在瑩白溯雪之中,顯眼而魅人。

“這朱砂痣……以前可是沒有的?”

“一貫長著的,孫奚官怕是記錯了。”微側了側頭,蘇妹與站在自己身側的圓桂道:“王爺還未食晚膳,我去替王爺端膳食,圓桂你替我送送孫奚官。”

說罷話,蘇妹趕緊扭身要走,卻是被孫正德給攔住了去路。

“難得相聚,這怎的才說了幾句話,就急著要走?”渾濁雙目定定的落在蘇妹身上,孫正德抬手就要去抓蘇妹的寬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