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館樓下並非食舍,沒有主食,單隻供應美酒小菜以及茶點,以作聚飲之所。兩人下樓一看,十幾張桌子均已坐滿,正發愁間,忽見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還算清淨,隻有一人在自斟自飲。田景奎為人灑脫,便拉了田英先坐了過去。
那人見兩人和他同坐,也不說話,向他們點點頭算作打了招呼,卻也看不出是否歡迎。田景奎見此人約莫二十的年際,和自己相當,麵龐棱角分明,英氣勃勃,心中感到甚是投緣,不由起了親近之心。當下站起身來朝那人笑道:“在下範陽田景奎,打擾兄台之清淨,心中惶恐。敬兄台一杯,算作賠罪。”說罷拿起那人的酒壺,給他斟了一杯,這番借花獻佛,卻如同使自己東西一般,竟是毫不客氣。
田英先心中惴惴,生怕那人不快。不成想那人展顏一笑,怪有趣的看了田景奎一眼,道:“謝兄台的酒,在下黃旭。”
田景奎見倒出來的酒泛出微微的綠色,顯然是低價的濁酒,心頭詫異。要知道能住進武威館的客人全都是家境殷實之輩,飲的一般都是價格高昂的清酒或者西域葡萄酒,喝濁酒乃是自貶身份之舉。不過他雖直率疏狂,卻知道言語進退,沒有露出半分異色。
黃旭目光如炬,早已讀出了田景奎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疑問。笑道:“有道是‘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這貧家的酒,也是別有風味。天天清酒金樽的,有什麼意思。”
田景奎笑道:“不錯,倒是在下沾染了俗氣。”說罷朝小二喊道:“店家,來幾個小菜,外加一壺黃酒,要濁的!”
聲音甚大,店中眾人不禁側目,有人已經麵目鄙夷之色。田英先滿麵通紅,低頭不語,他畢竟出身殷富之家,平時讀聖人之書,講的是非禮勿言,雖然淳厚儉樸,卻也有個限度,眼下這在大庭廣眾下丟身份之事,是萬萬不肯做的。
田景奎卻談笑自若,不以為意,和黃旭說說笑笑推杯換盞起來。黃旭言談得體大方,舉止氣度不凡,應當也是世家子弟。而且見聞雜博,顯然遊曆甚廣。田景奎越說越覺得投機,不覺已經過量。借著酒意,漸漸的早先盡量回避的話題也就不再避諱了。
田景奎問道:“不知楊兄是那裏人氏?”
黃旭出乎意料的沒有說話,眼中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半晌才道:“也算是武威吧……”
田景奎有些醉了,絲毫沒有注意黃旭的眼神。“哦……那這次回來是為了那求賢令的吧?”
說到求賢令,田英先也來了精神,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黃旭。田英先雖然出身殷富之家。但隻是小資小福,根本不足於與世家豪門相比,否則也不會來武威。
黃旭搖搖頭,唇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什麼都不是,我是來辦事的。”
田英先大為驚訝,道:“以兄台的學識,不為遼王效力豈不可惜?”
黃旭好似聽到了最可笑的事情,突然哈哈大笑,驚得樓中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笑道:“一人一劍逍遙江湖豈不快活?”說罷站起身來,腰間赫然帶著一口寶劍。、
黃旭對已經醉眼朦朧的田景奎道:“今天和田兄聊的真是投機,他日有緣再會吧!”說罷頭也不回,出門徑自而去。
望著空蕩蕩的門口,田英先道:“這人真是古怪,原來是個江湖客。”
田景奎迷迷糊糊道:“怎會,此人出身世家……”
“莫非……後來的舉止是他故意作出來的?”田英先想要問田景奎,卻發現田景奎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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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起,田英先就拉著田景奎去許府(人事部許林坤府邸)處行卷。所謂行卷,就是把自己的舊作詩文編成集子,送去給有權勢才學者品評,希望得到推薦,這在現在頗為盛行。田景奎卻不屑於此,田英先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肯去。田英先沒有辦法,隻好一人帶了兩份卷宗,前往許府,把田景奎留在了武威館。
田景奎一時無事可作,就到樓下叫了杯茶慢慢品著,心裏卻想著昨天遇到的怪人。
那黃旭明明舉手投足都由貴族氣質,為什麼卻說自己是江湖客?可要說是哪個世家的子弟,卻又不該有這樣的閱曆和見識。田景奎灑脫曠達,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了。他又要了幾份精製的茶點,細細品嚐,卻也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