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從主治醫師說,頂多再有三天開始。現在,六天已經過去了。今天已是第六天的中午。
白雲躺在病床上,已經不像前些時那麼安靜了。她總是不住勁地呼喚著,嶽亮,嶽亮。你快來呀,你快來!妹妹在等你。
醫師說,白雲已經進入昏迷狀態。醫師說這話時,聲音大了些,讓白雲聽到了。
誰說我昏迷?他才昏迷呢。白雲大聲地為自己辯白。我心裏清楚得很,明白得很。誰再說我昏迷,誰就不是好學生。看看,說著說著就說胡話了。人家醫師怎麼會是她的學生呢。
昨天,白雲要死要活地讓人把掛在牆上的鏡框摘下來。裏麵鑲著拚成心形的紅蘋果照片。放在自己的胸前,雙手扶著。一邊看,嘴裏一邊自言自語。說,紅蘋果喲紅蘋果,看到蘋果就看到了心一顆。說著說著輕聲唱起來。一顆蘋果一顆心喲,顆顆向著紅月亮。白雲就在你身旁,陪著你升,陪著你降。白雲的心裏有月亮。唱著唱著,歌聲嘎然而止。眼睛轉向病房門口。用手指著告訴人們:嶽亮來了,嶽亮來了。你們看。快去接。一邊說,一邊掙紮著要下床來。
白雲的婆婆趕緊扶住她。輕輕地安慰道,快了,快了,嶽亮很快就要來了。好閨女,好好等著。
聽到婆婆的話。白雲這才嘟噥著,好好等著,好好等著。我聽娘的。好好等著。漸漸安靜下來。
醫師說,病人到了這個時候,眼前容易出現幻覺。為了安全,為了減輕病人的痛苦,最好讓這個叫嶽亮的人來。這個人來了,她就安靜了。
嶽亮啊嶽亮,你到哪兒了?白雲在等著你。白雲的家人,白雲的親屬也在盼著你。嶽亮,你快來喲!
除了白雲以外,最著急的該是白雲的婆婆了。約摸八點來鍾,她讓馮雨用白雲的手機給嶽亮發了條短信。回複的短信說,嶽亮已經動身來鄭州看望白雲。乘坐的列車已經過了石家莊。聽馮雨說,如果不誤點的話,下午一點多鍾,這趟車就能到達鄭州車站。
現在,牆上的石英鍾顯示著,時針已經正對著一點的位置。嶽亮該到了。隔不了一會兒,白雲的婆婆就讓馮雨給嶽亮發短信。詢問嶽亮所處的位置。催促嶽亮的腳步。
每次,嶽亮回複的短信都很簡短。他不細說所處的位置。隻說,快了,快了。或者說馬上到。他隻顧腳下的步子不斷提速,無法顧及短信的編發。隻能越短越快越好。
嶽亮不說自己所處的具體位置,也就沒法去人接應他。人們隻能在焦急中等待著。
鄭州市人民路正張開手臂迎接著嶽亮。一幢幢新起的高層樓房,兩旁肅立。一棵棵大樹分列在道路兩邊,默默地注視著步履匆匆的嶽亮。九月的陽光是親切的。她悄悄地把溫暖披在嶽亮的身上。讓嶽亮一走進鄭州,就走進一片溫暖的陽光裏。
嶽亮從公共汽車上一下來,就把裝著花生果的編織袋,裹吧了裹吧。抱在左胳膊彎裏。甩開右臂急了眼似地往人民醫院奔。步子不斷加快,總也趕不上著急上火的心理需要。還沒到醫院門口,就有一層熱汗從額頭上沁出,一滴一滴灑在寬寬的鄭州市人民路上。
鄭州市的風也是親切的。也不知道她是從什麼地方走出來的。走到嶽亮身邊輕輕地擦了一把他額頭上的汗珠。默默無言,悄悄地離開了。她心太軟。她和白雲朝夕相處,情同手足。白雲將離她而去,她能不傷心嗎?她急急地走進病房的窗口,最早地報告了嶽亮到來的消息。
人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向外望去,病房的門開了。一位風塵仆仆的年輕人站在門口。衝著屋裏的人們問,白雲是在這兒嗎?我是嶽亮。
白雲的婆婆疾忙迎上去。一把抓住嶽亮的手。你可來了。剛一出口,眼圈就紅,嗓子就哽咽。手一指病床上的白雲。說,白雲在哪兒。
白雲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眼窩深陷著。臉色蒼白。蒼白的象鋪在床上的床單。人消瘦了許多。
嶽亮那還顧得上看屋裏的人們誰是誰。把裝了十萬塊錢的塑料編織袋子朝人一丟。幾步奔過去,坐在白雲的床頭,抓住白雲的手。急切地呼喚,白雲,白雲。我是嶽亮。我是嶽亮。
白雲的婆婆也在旁邊呼叫。白雲,白雲,嶽亮來了。嶽亮來了。
白雲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了坐在身邊的嶽亮。眼睛驟然光亮起來,精神起來。她說了一句。嶽亮哥,我在等著你。就昏迷過去了。
主治醫師來了。他給白雲注射了一支強心劑。說,這是病人興奮過度,導致的暫時昏迷。不要著急,一會兒就會醒來。
過了一會兒。白雲醒過來了。她拉著嶽亮的手。說,我在等著你。我知道你會來的。一定會來的。
我也知道,你一定會等著我。嶽亮這樣說,這些天裏,我趕著緊兒,給你湊了十萬元的醫療費。埋在哪個編織袋的花生果裏。他指了指提著編織袋子的人。他是馮雨。接著說,等湊夠了錢,我才起程來的。耽誤了一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