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除了爺爺逼著他打小就開始學琴棋書畫、太極拳和近乎苛刻細致的曆史之外,家裏人對他向來都是寵寵寵,他在家裏,幾乎就是一個小皇帝。
謝遠想到前世的家人,神色忽而恍惚了一瞬。他從前不曾細想倒還罷了,現下細細回憶起來,那些琴棋書畫甚麼的,尋常的現代人,哪裏有人家會專門去高價請一個一個的好老師來細致的教他?哪裏有家人為此還帶著他趕去一些大學教授的家裏去求教?還有爺爺逼著他學那最繁瑣的曆史細節,逼著他學古禮,一副要把他養成古代人的模樣……
謝遠想到此處,微微一怔。
他這廂正走著神,就聽奴仆前來喚他們去江氏那裏用晚膳。
姐弟五個自是都起身答應。
謝遠也是此刻才發現,天色都有些晚了,見狀微微有些懊惱,忙對著幾個姐姐道:“姐姐們平日裏白天閑了,隨意做些針線便是了。天色一旦暗下,就莫要再動針線,免得傷了眼睛了。”
謝雲屏幾個自是答應不提。
待去了江氏院中,謝雲屏身為長姐,自是將謝遠的主意對江氏一一說了出來。
江氏先是一愣,隨即亦是大喜,覺得這的確是一個能讓謝遠揚名的好機會。更甚者,或許他們能借著這個機會,幹脆自己回了北地,也未可知。
一時間一家人心中都甚是歡喜,原本該食不言的晚膳上,亦偶爾開口說笑幾句。
待得晚膳畢,外頭天色已然全黑,江氏又令仆從去謝雲屏房間裏將姐妹幾個下午時的練習之作拿了來,末了甚至還要親自動針線。
謝遠努力勸阻不得,隻得讓仆從多送上幾隻燈,讓房間裏亮堂起來。
想了想,他自己便也待在房間裏頭,開始重新書寫《孝經》和《論語》——待到明日,他就又要回遠山先生那裏繼續求學,直到遠山先生的生辰之後,才能再有一日假歸家。
而那個時候,就有些遲了。
一家人正和和美美的為著同一件事而努力,縱使是謝若錦,此刻雖有些發生的事情改變的不適感,但想到他們或者能以更好的姿態回敬王府的事情,便也不再贅言,隻一心做事。
直到月上中天,五鶴村裏,突然傳來陣陣狼叫聲時,一家人才終於醒過神來。
“嗷嗚嗷嗚——”
“嗷嗚嗷嗚——”
……
江氏捂住心口,膽戰心驚道:“這、這又是怎的了?我怎麼聽著,像是一群狼在外頭叫?”
謝遠“霍的”站了起來,就要往外頭走。
江氏一把拽住了他:“阿遠你做甚?外頭可是群狼在叫,那些畜生,可都是吃人的。這種時候,讓仆從趴在牆頭往外瞧上一瞧也就是了,咱們萬萬不可出門。”
謝遠頓住腳步,他稍稍遲疑了一下,道:“阿娘,我仿佛聽到了阿守的聲音。”緊接著,他的聲音就堅定了起來,“阿守來了,我不能不去。”
江氏和謝雲屏幾個臉色頓時都慘白起來。
謝雲屏勉強鎮定下來,道:“阿守雖是狼孩,是被白狼養大的孩子,野性未退,但終究曾經救過阿弟的性命。他若一人來了,你去見他,實屬應當。可是……阿弟,你可聽到外頭的狼嚎聲了?那絕非是阿守一個!外頭定然是一群狼!如此情形下,縱然是阿守來了,你亦不能去!”
謝雲屏的聲音比謝遠的聲音還要堅定。
江氏也回過神來,抓著謝遠的手越來越緊,道:“你大姐說的對。你不是說,是那些狼將阿守養大的麼?那些狼不是將阿守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既然是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那那些狼就一定不會傷害他,你去與不去,又有何區別?那些畜生不會傷害阿守,卻不一定不會傷害你,阿遠,你不能去。”
謝遠微微抿唇,道:“可是,阿娘,若那狼群從山上下來呢?若它們來了村子呢?五鶴村的村民,大部分的房屋並不怎麼結實。狼群若是傷人,我又豈能坐視不理?”
江氏有心說,不理便不理了,她的兒子,乃是聖人之孫,敬王長子,自然是不該親自涉險。可是,她看著謝遠晶亮清澈的眸子,想到五鶴村的村民,想到若當真不管那些村民,將來整個村子的人死傷大半,而他們一家卻還活得好好地,她的名聲,皇室的名聲,謝遠的名聲,又該如何?於是突然頓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謝若錦在一旁忙勸道:“不若讓家裏的男仆趴在牆頭往外看上一看,或許就沒有那麼嚴重呢?且那些畜生畏火,再不濟,若狼群當真下山進村,便讓仆從舉了火把,和村民一齊去將狼群趕回山裏去好了。”
她的話音一落,就聽得那狼叫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謝若錦覺得自己的指甲都開始發白了。
狼群,真的下山了。
下到這個僅僅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