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野塵埃【六】(5)(1 / 1)

木琴趕到鎮黨委小會議室時,裏麵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個人,正在高聲大叫地講說著過年期間聽到見到的醉酒趣事。沈玉花也是參與其中,與人高談闊論著,時不時地打著哈哈。從她的言談舉止之間,看不出“天然”廠的追債風波帶給她怎樣影響。似乎“天然”廠還是原來那個被眾多人寄予了無限期望的“天然”廠,沈玉花依然還是那個走路生風放屁砸坑的沈玉花。

木琴跟幾個大吹大雷的人打過了招呼,踅身坐到了沈玉花身旁。沈玉花對她咧嘴笑笑,眼神裏掠過了一絲兒陰鬱。

她悄聲說道,注意著點兒,這會可能是給咱倆開的鴻門宴呢。

木琴心裏一顫悠,也悄聲問道,咋兒,真是對著咱倆來的麼。從哪兒得的消息。

沈玉花王顧左右而言他地回道,我也講不清。就是覺得今天的會,對咱倆都不妙呢。小心無大錯,當心點兒就是。

說罷,她又開始跟周圍的人說笑混鬧。眼神裏的陰鬱退得一幹二淨,甚至還蕩漾出飛揚的神采來。

木琴卻不行了。早上的擔心,竟被沈玉花寥寥幾句話給證實了。原本不安的心情,愈加惴惴如不安分的小兔兒,蹬踹得她心慌神亂七上八下的。她知道,沈玉花並不是一個喜歡搬弄是非胡說八道的主兒,更知道她是個通上曉下無所不知的消息通兒。所謂無風不起浪,她的話,肯定有她的出處。或許,在鎮大院裏幹通信員的崽子把自己聽到看到的,提前泄露給了娘,也是說不定的事。

小會議室裏布置得很倉。除了原有的桌椅沙發外,隻是在領導們習慣入座的背麵牆上掛上了一副紅橫幅。上麵貼著幾個用黃色廣告顏料書寫的大字:北山鎮經濟項目開發研討會。

已近八點鍾了,會議室裏陸陸續續進來了二十幾個人,就再也不見更多的與會人員了。想來,今天這個會的規模比較小,但從與會人員的身份上來看,規格卻是較高的了。除了木琴、沈玉花等幾個大村富村強村的支部書記外,再就是錢多權大腰杆子硬的鎮直部門的頭頭兒們,鎮黨委、政府、人大、政協、紀檢、人武部六大班子的頭頭腦腦們,搡了滿滿一屋子人。沈玉花的崽子忙裏忙外地穿梭著,又是提茶倒水,又是端水果上煙糖,腦門兒上掛著一層細密的汗珠子。他還特意把量足的那盤炒花生瓜子放到了木琴和沈玉花麵前,朝她倆咧嘴笑笑,又去忙別的事情了。

木琴悄聲對沈玉花說道,你家的崽子挺招人喜歡的,往後肯定錯不了。

沈玉花勉強地咧嘴一笑,沒有接木琴的話。她的臉色似乎又陰鬱下來,滿腹的心事全寫在了臉上。這個時候,正是胡書記和楊賢德們端著茶杯,依次步入會場的當口兒。

會議準時召開了,沒有過去慣有的拖拖拉拉。似乎隨著新年的到來,北山鎮的工作也已經正式步入了準點運行軌道。

楊賢德親自主持會議,點明今天這個研討會的主題,就是讓在座的各位各抒己見,暢所欲言,為北山鎮的未來發展獻計獻策。會議日程是,由與會人員先行發言,後由胡書記作重要講話。會議剛開始,楊賢德就通報了一個被鬧騰得盡人皆知的事件,就是年前年後圍繞著“天然”廠拖欠貨款一事引發出的討債風波。他說的語調嚴厲氣憤異常,把沈玉花羞臊得麵紅耳赤,恨不得一頭紮進水泥地麵上裂開的細縫裏。人們都伸長了脖子拿眼瞅她,臉上忽閃著遊移不定的表情。大多數是幸災樂禍的神態。

楊賢德最後說道,為了穩定北山鎮的經濟發展,保證老百姓的收益,更是為了給“天然”廠擦腚溝子,鎮裏隻得把全體脫產幹部的工資拿出來,給債主們兌付貨款。鎮黨委、政府已經做出了最大努力,都把幹部們的口糧錢給斷了。你“天然”廠還不得狠狠地反思麼,在座的各位不也得認真反思麼。在這裏,我得提醒你們一句,鎮黨委、政府煞費苦心地發展全鎮經濟,就是一心想著給全鎮老百姓帶來實惠。有些幹部的思想水平比老百姓還低,不能認真領會鎮領導的戰略意圖,不能很好地貫徹執行鎮裏的工作部署,各自為戰,盲目自大,陽奉陰違。我要警告這些人,今後要小心著。你的所有欠賬,我楊賢德可都記在心裏呐。別到了秋後算賬的時辰,你們怪我楊賢德沒講清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