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這還是個極寒的天氣。
信手推開窗戶,院中霧靄重重,仍是一片灰蒙蒙的陰沉,唯見對麵兩間廂房內隱約點著燈。恍惚一看,倒像極了兩隻妄圖在黑暗中燃盡尾光的螢火蟲。
這深山裏空氣是極好的,隻是有濃霧的天氣除外。沒霧時,清晨的空氣好似清新脫俗的十六少女,吸一口能叫你重返十八;可霧靄重重時,仿佛那十六少女變得尖酸潑辣了起來,吸一口能嗆得你連咳三聲。
史盈袖摁著心口淺咳了兩聲,忽覺胸腔已經不再震痛了,這就意味著她的身子真的是好起來了。經過了半個月的生死掙紮,她到底還是挺過來了。
門忽然開了,陪嫁扇兒捧著早飯走了進來。見她枕頭邊的窗戶開著,便連忙擱下早飯,急急地走過去將窗戶拉上了,然後回頭心疼道:“小姐,您這身子才有些起色,經不住這晨霧折騰,您可別再開窗了!”
“我覺著好多了。”史盈袖嘴角微翹,流露出一絲恬靜之美。
“好多了有什麼用?您得全好了才行呢!”扇兒揭開粥鍋的蓋子,內裏一股熱氣並穀粥的香氣冉冉而起。這是雜糧粥,混了糙米小米和一點點糯米,再搭了點紅棗和天麻片兒,就得了這麼一鍋養胃又養神的粥。她手腳利索地替史盈袖盛了一碗,拿勺子攪和吹氣兒道:“您得把身子養好了,養好了咱們才能說往後的事兒呢!”
誠然,入了這玉清庵裏,要說往後的事兒就難了。這玉清庵是史盈袖夫家所修,原為史家太奶奶回鄉修身養心的居所,後來不知誰興起了個惡俗的規矩,但凡是盛家清寡又無子嗣的,都得移居回老家的這玉清庵裏,一輩子吃齋念佛,一輩子就這麼了。
按理說,入了這玉清庵的以後便是沒有以後了。
院子裏忽然嘈雜了起來,幺婆子那又尖又高的聲音在史盈袖耳邊刺響了起來:“打短命的賊娃子些!抬個小香案都抬不穩,幹飯都吃進野男人肚子裏了?左邊抬高了!高了!你耳聾是不是,竹香?左右不分呐!果碟要是摔了下來,傷了這些好果子,你就是拿腦袋都賠不起!給我抬好了!”
“這麼早就要抬祭品過去了?”史盈袖緊了緊披風,推開了一條窗戶縫,見庵裏的丫頭婆子都動了起來,抬的胎抬香案,提的提竹籃,幺婆子像個管事娘似的站在對麵屋簷下指揮著。
扇兒遞上粥道:“聽齊姨娘說,這村子裏的祭祀是趕早不趕晚的。去晚了,怕龍王爺都去別處施福了。小姐,今兒您就不去了吧?昨晚幺婆子過來問奴婢時,奴婢也是這麼說的。天兒太早,濃霧傷身,您還是在家歇著吧!”
“俗話說,二月二龍抬頭,又稱春耕節,是一年春耕的開始。這麼熱鬧的節日我還從未看見過,倒想去湊個熱鬧。”
“從前在萬縣,縣裏每年都舉行這龍抬頭,小姐怎麼會沒看過?”
史盈袖略微一愣,笑容婉約道:“哦……我是說我還沒看過這村子裏怎麼辦龍抬頭呢!一方有一方的風俗,操辦起來也各有不同,沒準有看頭呢!”
“可您這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