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人的鮮血總是熱的,不出幾年,便會冷了……
她凝望著那無邊無際的黑暗,怕冷似的抱緊雙臂。
“薄老師,你怎麼啦……”
一個細細的聲音響起,打破她的沉思。
她轉過頭,過了一會兒才認出來,那是班上新來的女生,因為瘦小,眼睛顯得特別大,所以無論她做什麼,臉上總是帶著惶惶不安的意味。
“任夏生?”
她恢複了平靜,安慰的拍拍那女孩的肩膀:“老師沒事。”
女孩眨眨眼,安靜地跟上她的腳步:“薄老師在等男朋友麼?”
……?
“那個總是來接老師的人,是老師的男朋友麼?”見她發愣,女孩又追問道。
薄錦書遲疑了一下:“怎麼啦?”
任夏生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我幫我弟弟賣煙的時候見過他,在富麗華、在大三元……,還有彤雲坊……”
“那裏麵的人都叫他……三爺……”
富麗華、大三元和彤雲坊,都是滬上赫赫有名的地方。
賭場、馬場、歌舞場,有錢人揮金如土,卻沒有窮人的立錐之地。
那裏的“三爺”和這廢棄碼頭上的夜校老師怎麼可能牽上關係?
任夏生看看薄錦書,她身上還是那件半舊的呢子大衣,鞋子很舊了,一路從夜校走到大路上,踩了一腳的泥水,和外麵那些太太小姐們比起來,她樸素到近乎狼狽。
可是,在學生們的心裏,女先生樣子好看,說話時聲音低柔,即使是犯了再離譜的錯她也從不取笑。
先生這樣的女子,應該得配更好的良人。
她轉過頭看看薄錦書,心裏閃過一個另一人的樣子。
不笑,樣子清冷。
可是待人客氣,做起事又專業又認真。
當他獨自站在江邊吸煙,煙霧起了又散,平靜的臉上有寂寞的痕跡。
……
小年夜,西元巷的夜似乎也熱鬧了許多。
薄錦書回來時,巷口的街燈還亮著,有幾戶守歲的小孩在街燈下放爆竹,四五個人聚在一起,又嘻嘻哈哈的散了,“嘭”的一聲後再重新聚在一起。
空氣裏飄散著硫磺特有的味道,再加上孩童的笑聲,幾乎就是節日最清楚的背書。
薄錦書走的很慢,一路上心事重重,與什麼人擦身而過也從不在意。
“薄小姐,回來了?”
有人從後麵叫住她,竟是好脾氣的房東先生:“我在你門上留了梅子酒和羊羹湯,也算應個年景。”
“那怎麼好意思?”薄錦書正要推辭,卻見他手裏拎了一堆年貨,正在逐家逐戶的送。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是老家人稍來的,你嚐個鮮,喜歡的話我再給你帶。”
老人周道熱情,更讓人不忍拒絕。
薄錦書隻好道謝,待回到家,果然在門口看到一小壇梅子酒和一碗羊羹。
不知是不是因為餓了,她聞到淡淡的酒香,混和著羊羹的鮮味,記憶翻騰,她想起第一次品嚐到這種美食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