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一天冷似一天,空置了很久的外灘三號,入了秋以後才有人搬進來,雖然早早生起了壁爐,但還是帶著點新房子的濕冷氣。
師爺俞中淮身上穿著長皮襖,雙手籠在袖子裏,急匆匆從門外垮進來,見到站在窗邊逗鳥的人毫發無傷,這才鬆一口氣:“三爺,你知道現在有多緊要,可不能再冒然涉險了。”
麥冬眼睛抬也不抬,衝著那隻小鳥吹著口哨,晃了一會兒才回他:“從前也沒發現,師爺怎麼膽子這麼小?”
從前?
從前能和現在比麼?
群龍無首,人人都盯著幫主的位子,洪四原先還隻是暗地裏使絆子,如今幹脆撕破了臉,在這樣的緊要關頭,麥冬卻花樣百出,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千年的鐵樹開了花,大軍壓境的當口,他卻正正經經地談起女朋友來了。
卓爺一早就千珍萬重的交待,還以為阿姐的歸宿在麥冬身上呢,這麼看,白二又有了幾分勝算。
俞中淮百思不得其解,又想到剛剛得來的消息,糾結了一會兒,還是開口:“三爺,剛才陸洋送來消息,許少陽的太太跑到薄小姐的學校裏去鬧事,說……薄小姐勾引有婦之夫,還私下去墮了胎。這會兒那邊正鬧的沸沸揚揚的呢。”
“許少陽?怎麼哪兒都有他?”
麥冬冷哼一聲,抬腳就走,眼見是沒把他剛才的勸告放在心上。
“唉三爺……”
俞中淮上前攔住他:“那位薄小姐,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呐?”
麥冬聽他話裏有話,頓住了腳步,臉上不露聲色:“你查了她?”
俞中淮咬咬牙,硬著心腸開口:“三爺你就沒想過?她那樣的女人,怕是沒那麼簡單。”
“嗯?你到是說說,她是哪樣的女人?又怎麼不簡單了?”
俞中淮也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一片赤忱的望著他:“我聽陸洋說,那薄小姐的樣貌素養都是一等一的,一個這樣的女人,在這樣的世道裏,怎麼能獨善其身?要說她沒有背景靠山,任是誰也不相信。”
“而且,坊間傳說她是從大戶人家私奔出來的,因為被情人拋棄,才流落至此,老實說,這樣的女人……多半是養不熟的。”
麥冬皺眉,低下頭,餘光看到自己的半握的掌心。
既然是俞五去查,這事沒有八成也有六成是真的。
他想了想,從門邊的衣架上取下長衫。
“三爺……還是緩緩再出門吧……”
俞中淮上前一步:“洪四被咱們盯的死死的,這幾天必定想著怎麼脫身,如今又鬧這麼一出,我疑心是調虎離山,不如讓陸洋去……”
麥冬耐心用盡,轉過頭來看著他,目光森然:“錦書是我女朋友。”
俞中淮無法,隻得側身讓出路來,隻在他身後幽幽說道:“三爺當薄小姐是女朋友,有沒有問過薄小姐的意思?”
……
天已黑透,江邊的小路上突然走來兩個腳夫打扮的人,其中一個頭上的氈帽壓的很低,半張臉縮在衣領裏,腳下匆匆,直到看到江邊停著的一隻小船,才緩下了步伐,左右張望,黑沉沉的江麵上靜謐無聲,風吹過耳,似乎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四爺,就是那條船。”
隨行的李掌櫃抱拳,遞上手裏的皮箱:“到了浦東,會有咱們兄弟接應。”
帶氈帽的人此時才抬起頭,露出半遮的臉,正是剛剛從四馬路偷跑出來的洪四。
雖然是跑路,身邊連一個跟班也沒帶,但他威嚴還在,衝著李掌櫃點點頭:“你平日裏沒在幫裏露過麵,所以他們應該查不到你頭上來,你回去一切照常,等我派人與你聯絡。”
李掌櫃是洪四放在吳興路上的一個暗樁,本來是用他來盯著胡旖旎的,沒成想此時派上了用場,借著天黑風高,盯稍的人換班的當口,用送菜的菜農,把洪四給從胡公館裏給換了出來,自此遊魚入水,隻圖將來再做籌謀。
“關二爺保佑,剛才真的好險,從前每天院子裏出入的人都是要核對清點的,不知為什麼今天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