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赤佬!小心我的貨!”
工頭身邊站著的大漢罵了一句,走上去就向那小孩踢了一腳,像是不解氣,伸出手又要向孩子打去。
薄錦書看清了地上那孩子的小臉,竟然是方子健,她不由吃了一驚,也顧不上害怕了,衝上去護住那孩子:“你們怎麼打人呢?”
那些漢子在碼頭見慣了幹粗活的女人,這種穿的幹淨整齊的年青小姐還是頭次看到,不免愣了一下,過一會才轟然大笑:“喲,這是哪來的小姐啊?”
那工頭也來了興致,放下酒壺坐起身來:“這位小姐,我的工人,打罵由我,你好像管不著吧?”
薄錦書氣結,忍著心疼說:“我是他的老師。”
“啊,原來是位女先生啊。”
那工頭眯起眼睛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幽幽的笑出來:“他來的時候可沒說他是學生,再說了,我這碼頭上隻有工人,可沒什麼學生少爺。”
“他不上學了我也是他的老師。”
薄錦書低下頭看看方子健滿是汗水泥水的臉,隻覺得心疼的直打顫:“你們,不能打我的學生。”
“呀!女先生當老師當習慣了,跑到我的地盤上來教訓人,咱們來打個賭吧,看看他是聽你管還是聽我管!”
工頭來了勁頭,從長凳上站起身,把手裏的酒壺拍在桌子上:“那個誰,你過來把這壺酒給我喝幹淨了,要不然,你明天就不用來了。”
方子健仰起臉來看看薄錦書,小聲的說:“對不起,老師。”
薄錦書沒想到自己的出現反而給方子健帶來了更大的麻煩,下意識的想拉住他,卻被方子健的眼神製止:“老師,我爸病倒了,我就是家裏的頂梁柱,這份工作,我不能丟掉。”
他停了停,輕輕的說:“老師,你別再來找我了,這就是我的命。”
命?
又是命運……
薄錦書一震,隻覺得心裏莫名的難受,她一點點站起身,走到那桌子前,低聲對那工頭說:“今天的事是我不該多管,他沒錯,錯的是我,所以這酒我替他喝了吧。”
她伸出手從桌子上拿起酒壺,低聲說:“這孩子是好孩子,隻希望你們以後能對他好點。”
工頭沒想到這年輕漂亮的女先生真能低聲下氣的求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再為難她:“其實好點壞點又有什麼差別?出來討生活就得有討生活的樣子,人活著不過是為了口飯,心再強又能怎樣,還不是都得認命?”
薄錦書看著他,過了一會才點點頭:“你說的對。”沒等到工頭發話,她仰起臉就把酒壺裏的酒全喝了。
那工頭和漢子們沒想到薄錦書這樣爽快,多少都有點不自在,臉上發燒,三三兩兩的拍手叫起好來:“女先生好酒量,真是女中豪傑,就衝你的麵子,我們也會多多關照這位小兄弟。”
薄錦書隻覺得酒氣上湧,竭力保持著鎮定:“那我先謝謝各位了。”
走出幾步,她又回頭看著方子健,笑笑:“老師不會再來這裏找你了,但是,你有困難一定要來找老師好麼?”
方子健咬著嘴唇,似乎就要哭出來了,但還是像大人一樣點點頭。
薄錦書怕他不安心,竭力控製自己的腳步,讓自己看上去很正常,直到走進小巷的陰影裏,方才伸出手來撐住牆。
她的酒量並不好,剛才又喝的太猛,此時酒氣上湧,竟然頭暈目眩起來。
腳步發軟,她扶著牆走了幾步,看見認識的人。
小巷的盡頭有一片小小的空地,似乎又通向許多的方向,那空地邊有一排土磚堆砌起的矮牆上,一個男人蹲在那裏,嘴裏叼著一根長長的麥草,遠遠看著她。
她知道不該示弱,但也知道自己多麼狼狽,猶豫了一會,方才低下頭,想裝作不認識他一樣走過去。
“嬤嬤好膽色,這個時間還一個人在這裏轉悠?”
麥冬從牆上跳下來,拍拍手,擋住她的去路。
“你知道哪條路能回家麼?”
她退了一步,心中有戒備,腳下卻使不出勁來。
明明離的並不近,烏雲遮月,她的臉浸在夜色裏晦暗不清,本該什麼表情也看不到的,可是,麥冬卻分明看見她眼睛裏閃著淚光。
像是臨淵而立卻一腳踩空,他的心無來由的打個突,又疑惑是自己眼***近一步,聞到她身上的酒氣。
風雲突變。
有雨水打在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