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體育課,全年級的同學都去操場上做體操了,辦公室裏沒剩下幾個人,薄錦書坐在桌子前麵批改作業,聽到輕輕的的敲門聲,回頭看到班上的學生方子健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
“有事麼方子健同學?”
那孩子遲疑了一下,走到她麵前,突然衝她深深鞠個躬,瘦小的肩膀上補著一大塊藍布補丁赫然在目。
“我來和先生告別,我從明天起就不能來上學了。”
薄錦書吃了一驚,趕忙站起身來,扶住他的肩膀:“怎麼了?”
“昨天我爸爸工作的碼頭上出了事,他從貨櫃上跌下來,摔斷了腿,我奶奶有病,家裏還有兩個弟弟要養,好在工頭說可以把爸爸的那份工作留給我,明天起我就要去碼頭上做工了,今天來和老師告別。”
方子健在班裏學習不算好但卻很努力,平時話很少,交來的作業總是工工整整,偶爾遲到,但是很有禮貌。
薄錦書腦子裏閃出許多念頭,想挽留的話卻一個字也沒說出口,她咬咬嘴唇,吃力的微笑出來:“不要著急,方子健,你爸爸會很快好起來的。”
她從衣兜裏翻出僅有的幾塊錢放在方子健手裏:“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拿回去給爸爸買點補身體的東西吧。”
方子健遲疑了一下,低下頭把錢纂在手裏,小小的臉上表情複雜。
他已是十二歲的男孩,在家裏是半個頂梁柱,爸爸教過他人窮誌不窮,不能憑白受人恩惠,更何況,給他恩惠是的他一向喜歡的薄先生。
薄錦書伸出手,本想拍拍他的肩膀,但還是停在半空中,過了一會兒才從桌上拿了一本書遞過去:“方子健,回去也要經常看書,等你回來先生可以給你補課的。”
男孩漲紅著臉,低著頭:“先生對不起,我,可能沒有時間看書,再說,家裏也沒有地方放。”
他深深鞠了個躬,轉身走了出去,低著頭,塌著肩膀,腳下的影子拉的很長。
薄錦書怔怔看著那小小的背影,歎口氣,無能為力。
她知道重壓在那小小肩膀上的是什麼,那是命運的手又在轉動,貧窮、疾病和無知,就像一隻惡毒的大手,一點點扼住人們的喉嚨,所有掙紮都是白費力氣,毫無用處。
她看著眼前那些作業本,隨手拿出一本來翻開,過一會又合上,再拿出一本來翻開,再合上,臉上沒有表情。
坐在她對麵桌的王寶珠剛剛洗過手,嘴裏哼著歌走進來,看到薄錦書的臉,嚇了一跳:“唉,錦書,你生病了麼,臉色這樣難看?”
小學校裏統共沒幾個老師,女老師裏,也就是寶珠和薄錦書年紀相仿,加上寶珠又是個愛說愛笑的,所以,數她和錦書走的最近。
薄錦書抬眼看看她,搖搖頭:“我們班上有個學生退學了。”
寶珠知道她難過,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這算什麼啊?咱們學校哪個月不得走幾個學生啊?你沒聽說麼?上學期日本紗廠招女工,班上的女生走掉了八成。”
“其實……”
她直起腰來轉過身坐在桌子上,伸出手看看自己塗著蔻丹的指甲:“你就這樣想,那個學生走了,說不定對他是件好事呢。”
“家境不好的孩子,將來又不可能真能上得了中學,耗在這裏也是白浪費錢,所以,早點出去,就可以早點工作,早點掙家用錢,存夠了錢,結婚成家抱孩子,多好。”
薄錦書被她說的一怔,皺皺眉:“寶珠你就知道結婚生孩子。”
“對啊,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