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火車站建成數年,每天經過的列車也就那麼幾趟,雖然時常晚點,好在上下車的客人總是不少,整個鎮江府街道上拉黃包車的車夫共有上百十號人,但也隻有二十多個另交了份子錢的車夫,才能得到在站前拉客的資格。
吳阿滿剛剛拉了個肥胖的鄉紳趕火車,一路急跑,累得氣喘噓噓,好不容易及時趕到了車站前,待那鄉紳下了車,眼見著又有火車入站,顧不上休息,又擠到出站口等客。
可是他力氣有限,沒能擠到前頭,隻能眼睜睜看著先出站的那一波客人都被別人拉走,歎口氣,摸摸口袋裏的銅板,不知還能不能湊出今天的份子錢……
正惆悵間,卻見一位白衣灰裙小姑娘拎著一口小箱子向他走來,遠遠遞過一個信封:“師傅,麻煩看看這個地址您知道麼……”
吳阿滿雖然不識字,那信封上的紅戳卻還是認得出的,他看看那信封,又抬頭打量了打量眼前一身縞素的少女,拱著手:“小姐要找的可是鎮江沈府?”
那少女點頭稱是,吳阿滿先接過了她的箱子放在車上:“小姐也是為那件事而來的麼?”
……?
那件事是什麼事?
簿錦書心裏有事,沒精神多想,一路上緘默不語,隻知道車跑了不久便停在一處氣派的門院前,待下了車方才明白那車夫所說的“那件事情”指的是什麼……
沈府高高的大門上垂著黑白綢的挽幛,道路兩邊擺放著一排排的花圈,就沿著大門口一直排到街口去,來吊唁的賓客車馬絡繹不絕,又有仆人隨從魚貫穿梭,雖是難得一遇的紅白大事,入門處有人專伺收禮,有人負責引領客人入院,也有人安排客人的司機隨從在院外的涼棚裏歇腳,章法不亂,處處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沈鴻泰剛送了一位客人出門,一轉頭間,眼睛一亮:“啊!那不是……”
他三兩步急奔下台階,接過薄錦書手裏的小箱子:“少奶奶,您來了?”
見薄錦書遲疑著不答應,他急忙解釋道:“老太爺走的急,少爺一時招架不住,沒兼顧到丹徒那邊的事,那裏想到親家老爺一個想不開,竟然去了,少奶奶千萬莫要怪少爺……”
薄錦書抬頭看著大門上高掛的挽幛,腳下猶豫著不肯向前:“我沒有想到這邊出了這樣的事,我……還是不要進去了……”
“那怎麼行?”鴻泰當然不能讓她走,衝著站在一邊的小丫頭招手:“春杏快來,扶少奶奶從後門去少爺的書房。”他自己片刻也不敢耽擱,急匆匆直奔暫做靈堂的大廳而來。
靈堂上,花廳裏,到處都是行禮敬香的客人,哪裏找得到少爺的影子?鴻泰找的心急,隨手拽過一個小廝問道:“你見到少爺了麼?”
那小廝搖搖頭,指著門廊道:“少爺剛才不是和丹徒來的客人在一處麼?要不你問問肖管事?”
丹徒縣來的客人?
薄東浩果然還沒走。
鴻泰歎一口氣,暗自搖頭。
薄家大少爺薄東浩原本隻是不求上進,自從沾上了煙土,就變得虎狼一般,早幾年把自己的親妹子佩菁嫁給個死了老婆的中年財主做填房,去年給小妹妹佩薇在鄰縣訂下了一門親事,這一次對方到是個識書達理的年青人,可惜卻是個先天不足的病秧子,剛過了文定,那人就病的起不來床,好歹拖到夏末竟一命嗚呼了,佩薇年紀青青就成了“望門寡”,心裏自然怨恨哥哥,逢人就哭訴不休,鬧得家中片刻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