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的海邊,台風剛剛過境,一身熱鬧的沙灘變得冷清了許多,幾隻破舊的木船橫七豎八地扣放在蒼白的沙灘上,水鳥在灰色的天空上盤旋,既不離開也不落下,偶爾悲鳴,令人沮喪。
薄錦書抱膝坐在一隻扣起的木船上,看那些水鳥看的入迷,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海邊榕樹下,有一間破舊的木屋,此時門吱呀呀的開了,許連翹從裏麵跑出來,手裏還捧著一隻烤的黢黑的土豆。
“喏。”
她跑到錦書身邊,把土豆一分為二,右手的那一半遞過去:“外麵風大,錦書你怎麼不進去?”
薄錦書接過烤土豆,掰開咬一口,燙的張開嘴直呼氣,過了一會兒才說:“連翹謝謝你,我覺得外麵挺好的。”
許連翹眨眨眼,想了一下才開口:“快放假了,錦書你假期有什麼打算麼?我姐姐說上海有家戲院請她們,如果戲班去上海的話,可能我也得跟過去吧,真不想去。”
“上海……”
薄錦書臉上閃過一瞬的恍惚:“你不想去麼?”
“真想……和你換換……”
“什麼?”
許連翹沒聽清,湊近了些,攬住她的肩膀:“你是舍不得我吧?”
“我也舍不得你們。”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才這麼高。”她在眼前比了一個高度,笑著說:“不愛笑,也不愛說話。”
“開學快半個月了你才來報到,別人都說一年級的薄錦書是校董親自點名特批進來的人,我還當是什麼人物呢,原來是個頂秀氣的小丫頭。”
“那個時候大家都在想,要靠校董特批進校的人,估計家裏也是極有錢的吧……”
她側過頭看看薄錦書:“錦書你還真是讓我佩服,每次會考都能拿到全優,將來畢業了是要做女先生嗎?”
薄錦書不習慣和別人談論自己,本能的調轉話題:“你呢?連翹你將來想做什麼?”
“我?我想做秋瑾先生那樣的女英雄。”
她舉起拳頭來揮一揮:“每次放假,我一回到烏煙障氣的戲班,一看到班主那副迎高踩低的嘴臉,我就惡心到一分鍾都呆不下去。”
她“哼”一聲:“如今我阿姐成角兒了,他們就捧著她,奉承她,當初你都不知道他們有多欺負人。”
“還有那些客人……”
“我阿姐去唱堂會,每次都少不了被人揩油,還要被小報的記者們胡亂編排什麼緋聞出來。”
“如果像李先生說的那樣,這世道變成人人平等、窮人不受欺該多好。”
會有麼?那個“人人平等、窮人不受欺”的世道?
薄錦書想起自己的阿娘,想起枉死的“小銅錢”,自己也覺得不太可能,可是還是忍不住渴望:“李先生的話你相信麼?”
“信,當然信!”
“那樣的世道,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
她打個響指,臉上神采飛揚:“造出一個來!”
此時的許連翹眼睛異常明亮,裏麵有著那種類似於信仰的東西在燃燒……
薄錦書覺得她的神情似曾相識,心生羨慕,無比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