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易沉默半晌,方才沉聲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老人手中的茶杯一震,險些將茶水灑出來,他凝視薑易,從他的臉上似乎又看到維祉的影子,若是維祉還活著,必然也會這般熱血赤誠,奮勇向前的吧?
他心中酸澀,轉過頭去,看向坐在一邊沉默不語的沈嘉木:“嘉木你聽了這麼久,也來說說想法吧。”
沈嘉木雖然年紀小,可是從十歲起就開始跟在祖父身邊學習做生意,難免少了些少年氣,看事情也不似維祉年青時那樣激進,他看看薑易,下意識地轉動手上的玉板指:“我到是覺得若是藥石無救了,先破後立總好過拱手讓人的好。”
“如今各國列強如虎狼環伺,朝廷若是能夠奮發圖強確是好事,若是不能,還不如早早讓賢。”
薑易心中大喜,暗暗衝沈嘉木比一個大拇指:“嘉木說的好,難得你小小年紀就有此般見識,你父親若是在世,一定會把你送出國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他這一番話說中了沈其琛的心事,老人神情複雜,沉默半晌方才開口:“薑先生說的極是,我也知道孩子早晚都要出去闖闖的,隻是當年維祉的事真是讓我傷透了心,所以才拖到了今日,如今看來這件事情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嘉木,你不是一直想去你父親學習過的東京大學看看麼?此次機會甚好,你出去學習兩三年,回來正好可以接手家裏的事。”
出國的事情籌劃已久,沈其琛和薑易本以為沈嘉木會一口答應,沒想到他卻遲遲不開口。
沈嘉木從小自立慣了,樣樣主意都是自己拿,現在不開口,必是有所顧慮,薑易是客,又是來籌款的,搞不清沈大少爺的想法,低下頭喝一口茶,正想著找個由頭起身告辭時,卻聽到沈嘉木輕聲說:“出國之前,我還有件事情要訂下來。”
……
自從新少奶奶進門,薄家就不那麼太平了,黃婉原來就不算是美人,膚色又黑了點,薄東浩每每想起自己去鎮江親自相看時見的那幾位小姐,就覺得黃家把最醜的小姐嫁給了自己,一想到此處,總有點怨氣,偏那黃婉是個不吃虧的主,又有幾分手段,進門沒多久就把人權財權抓進手裏,幾次交峰下來,薄東浩非但沒占到半點便宜,反而連自己房裏的下人都被她收賣了去,自覺夫綱不振,開始往花樹裏跑,初時還知道節製,後來竟開始摸上了煙土,衙門裏支的薪水有限,又要按時上交家用,虧空就出來了,薄太太原本還能從家用裏拿錢出來偷偷貼補他,數額漸漸大了,也頗有些吃力起來,母子倆想來想去,竟然把算盤打到琥珀頭上。
花樹裏的裏長尹三年青時是個潑皮,靠拳腳占下了街口的小食檔,改賣煙土後成了暴發戶,名下開了煙館五間,妓院三間,還有一些見不得光的黑市買賣,生生把花樹裏變成了他的天下,也許是虧心事做的太多,夫妻兩人隻得了一個兒子,偏還是個傻的,二十歲了還像個三四歲的孩子,成日跟著弄堂裏的小孩子們跑進跑出,吃飯穿衣都得有人操心,尹三眼看他的傻兒子一日大似一日,也開始發起愁來,遠鄉四鄰悉數想了一遍,突然想起最近常在他煙館裏賒賬的薄東浩來,一次酒後裝做無意的在他麵前放出話來,說隻要兒子的婚事有著落,就拿出一間煙館來做聘禮。
薄東浩本來正愁著如何還上賒欠的煙土錢,一聽尹三這樣說,心癢的什麼似的,立刻回家找薄李氏商量,把家裏的丫頭走馬燈似的過了一遍,隻有琥珀是個沒依仗沒親戚的,又能換一間大煙館,怎麼算都不吃虧,兩人打定了主意,竟連薄寶璋也瞞著,私下給尹三遞了話,隻等著媒人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