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鎮江書院的有了新校規,凡是到書院來的人,無論是來送菜,還是來尋人,隻要保持安靜,說明事由,皆可走進教室選擇旁聽。
小丫頭琥珀溜著牆根進了教室,果然看到那裏多出一排預留的桌椅,雖然沒有課本紙筆,但是總好過站在窗外偷聽。
她在桌邊坐下來,摸摸桌角,再摸摸長凳,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鴻泰捧著一摞書本進來,笑嘻嘻地放在她的麵前:“這是少爺以前的書,還有一些舊本子,我想著你也許能用得上。”
“今天開始要當學生了,開心麼?”
琥珀還記得他是南院裏憨厚耿直的小哥哥,眨眨眼睛,點頭。
“我也開心,少爺,也開心。”
鴻泰衝她咧咧嘴,從懷裏掏出一隻筆袋,塞進她手裏:“呶,少爺給的。”
鴻泰走後,琥珀翻開書本,扉頁上寫工工整整的寫著“虎、白”兩個字,她雖然沒上過學,可是自己的名字總是記得的,想一想,提筆在兩個字邊上加上幾筆,再看看,果然沒有記錯。
沈大少爺的舊書上,為什麼要寫上這兩個字?
她想了又想,還是毫無頭緒。
抬起頭,窗外朝霞滿天,風吹過來,樹葉刷刷作響,槐花的香氣縈繞不去。
……
四月,鶯飛草長。
書院新開了體育課,學生們穿著洋式的毛衣短褲在操場上學打網球,薄東昌平日裏鮮少運動,加之身體又胖,沒接幾個球,已經累的氣喘籲籲:“琥珀!你死哪去了?快給我送茶水來!”
琥珀剛剛寫完薄東昌的語文作業,毛筆還沒來得及洗淨,就聽到操場上傳來的呼喝,她不敢拖延,急忙端了茶杯出來,迎頭遇上一個人,手裏的茶水溢出來,險些灑到他的身上。
沈嘉木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低頭看看,她又長高了,下巴尖了一些,越發顯的楚楚可憐。
他把什麼東西塞進她的口袋裏:“肖管事從上海帶回來的,你嚐嚐。”
“死琥珀!你在幹嗎?”薄東昌又在外麵大聲的喊……
沈嘉木看一眼眼前的女孩,摸摸她的頭發:“去吧,小心一點。”
琥珀不敢耽擱,急匆匆地端著茶杯跑到操場上,還好,教練又要開始演示新動作,東昌喝一口水,來不及報怨,就跑回去列隊。
琥珀回到教室,手指摸摸口袋,從裏麵掏出一塊東西來……
方的,小小的的一塊,外麵是印刷精美的圖畫。
扒開那層印著洋人美女的彩色的包紙,裏麵是一塊黑褐色的小方塊,她捏捏,小心翼翼地咬一小口……
無法形容……
先是些微的苦,之後才是含蓄溫潤的甜。
這滋味複雜,因為從未品嚐,所以也超出她想象的美好。
她把剩下的那一半包好,捏進手心,明明應該高興的事,心裏卻無比難過。
這樣好的東西,真舍不得自己吃掉,可是今時今日,再好的美味也找不到人來同她分享。
她坐下來,嘴裏還有甜美的回味,心中卻有苦澀溢上來。
苦日子過久了,便不覺得有多艱難,卻在嚐到甜美時,才受到鈍擊般的清醒過來。
阿娘死了,小銅錢也不在了……
現在到以後,苦也好、甜也好,就隻有她一個人孤單單的品嚐。
樹葉嘩嘩響,教桌上的白紙撲棱棱飛起來……
她茫然看向窗外
起風了。
大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