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 / 3)

皇帝的雷霆震怒果真是不好消受的, 靈均看著那玉玦四分五裂, 破碎的殘片到處飛濺, 濺在溫爐的獸足上, 落在他麵前的地毯上。他彎腰把那玉片撿起來, 嘖嘖道:“可惜了這瓊琚, 帝王一怒摧枯拉朽, 別把我的長秋宮也拆了吧,拆了我可就沒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她不聽他那些廢話,坐在席墊上隻管生悶氣。靈均踢開憑幾, 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上怒不可遏?”

她最討厭人明知故問,便滿臉的不悅,有意嗆他:“君看出來了?”

靈均歎息:“陛下既然認定了丞相, 就應當相信他。他是國之機杼, 在陛下尚未理政前,往來調停, 才織出這太平天下。他忙嘛, 今日見你, 明日見他, 陛下是現在才開始關心他, 以前的種種乏累, 陛下不知道罷了。什麼紅顏知己,丞相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否則以他的地位, 多少小妻置不得, 還故弄玄虛玩這一套?”

說得是沒錯,可尋常的美色怎麼能和故人比。她撐著下巴思量,“我就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少見不得人的過去,為什麼像按了機簧似的,發足跟著人家的車跑了。”聲音漸次低下去,嘀嘀咕咕抱怨著,“與人淫奔,可見他不純良!”

靈均抿著唇笑,“怎見得那個故人是女的?萬一是個男人呢?”

“世上會有男人乘坐油畫軿車嗎?”

軿車分很多種,比如太後用紫罽,長主用赤罽,公主、封君等用油畫,人人嚴格遵循這種等級劃分,絕沒人敢隨意僭越。她腦子裏這麼想著,脫口而出時自己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怔怔看向靈均。靈均的眉毛慢慢拱起來,不說什麼,隻是對她微笑。

她霍地起身,百爪撓心。宗室裏的翁主、縣主那麼多,就算不是源娢,不還有別人嗎。如今風雲變幻,剛出了蓋侯的事,那些王侯人人自危,等不到分清朝中大勢是歸於天子,還是由丞相繼續把持了。派出一個宗女與他聯姻,就算以後丞相倒台,犧牲一個女兒沒什麼大不了,至少目前他有利用的價值,籠絡住了再圖後計,於是便有了今天的故人相見。

看來丞相不簡單啊,不光遊刃於朝野,還和人家後宅的女眷有往來,怎麼這麼不要臉!

靈均見她焦急,起身酌了杯酒給她,“一切皆是猜測,陛下稍安勿躁。不過話又說回來,丞相就快二十九了,陛下難道真以為他的感情有如白紙嗎?二十九歲……”他低頭,唇邊笑意盈盈,“臣十四歲,尚且懂得仰慕陛下,丞相必然也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天下誰人沒有過去,隻是感情一旦有了歸依,就不應當再左搖右擺拿不定主意,這樣不厚道。”

他不輕不重的話,對扶微來說是雪上加霜。情敵嘛,借機中傷一下人之常情。自己身為天子,吃醋吃得這麼不加掩飾,終歸有失風度。

她有些低落,抿了一口酒,“你說年少時的愛戀,是不是當真那樣不可忘?”

靈均點頭,“我不知別人是怎麼樣的,但對於我,不可忘,到死那一天還是會想起。”

他看著她,眼睛裏有眷戀的光,扶微不敢和他對視,把目光停留在了手裏的酒卮上。

“我先前氣糊塗了,叫皇後見笑。”

靈均倒顯得很大度,“皇後不就是用來受氣的嗎,皇帝三宮六院,皇後不能吃醋,否則就有損母儀。臣在其位,就得謀其政,以後陛下再遇見這種事,歡迎陛下來找臣探討。臣別的方麵幫不上忙,開解開解陛下,還是可以的。”

不過他的開解會越發令她難過,她心裏不滿,呆不下去了,放下酒卮道:“我來了半日,打攪你了。你接著看書吧,我回去了。”

他送她到門前,輕輕道:“陛下不留宿長秋宮嗎?”

她說不了,“我還有些政務要處置,今晚且忙呢,你一個人早些安置吧。”說完負手下丹陛,前後隨侍的黃門將宮燈掌成了長龍,她走了一段路回首看,靈均依舊站在門前,孤伶伶的身影,看上去倍覺淒涼。

她怎麼把一個少年弄成了這樣?雖然早就知會過他,深宮寂寞,要熬過三年不容易。何況三年過後,他不一定真的能活著走出去……她開始真切感覺到自己的殘忍,好像她的感情全花在了丞相身上,對靈均和阿照都那樣薄情。結果這不識抬舉的丞相還偷人,她一口氣憋在胸口不得抒發,狠狠轉回身,大步走出了長秋門。

回到路寢,看了半天卷宗,忽然又想起來,命人出宮去丞相府夜探,看看他回來沒有。建業派出去的小黃門快馬來回,說丞相人在幕府,正與幕僚們談政,暫且未回相府。她鬆了口氣,總算沒在別處過夜,可是心裏又百轉千回,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情之於人,果真費心神。她輾轉反側一整夜,第二天沐浴齋戒準備迎接冬至祭天,坐於承天殿裏的時候還有些暈,幾位臣僚回稟的事聽來也雲裏霧裏,仿佛隔著一座山似的。

太傅留到最後,待人都散盡了,才回稟魏時行在調查時遇到的阻礙。

“種種證據皆指向荊楚燕氏,可是查到哪處,哪處的路就斷了。誰能有這麼高的手段,臣不說,陛下心中也有數。丞相維護燕氏,本無可厚非,但長此以往勢必影響對荊王的緝拿,因小失大,上算嗎?臣鬥膽,說一句陛下不愛聽的,私情與家國比起來,有如沙礫與瀚海,陛下即便再不舍丞相,這天下不可能有二主。或是丞相歸政,或是陛下放權,二者隻能選其一。”太傅畢竟是老師,多年教導少帝,該說的地方是一點都不容情的。他對插著袖子,臉上神色憤懣,“陛下可聽過朝野中的傳聞?說陛下與丞相有染,二人同室而居,同塌而眠,大大地敗壞了天子的威儀。陛下,大殷建朝至今,從未出過這樣的事,傳言甚囂塵上,陛下的臉麵如何顧及?陛下與丞相是叔侄,丞相雖非源氏,但長於文帝之手,那是實打實的叔叔輩兒,陛下就算喜歡男色,也不當與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