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2 / 3)

上官照自然知道丞相不喜歡他,但他依舊恭恭敬敬向他行禮。

丞相穿著紫色大科綾羅,束玉帶鉤,王侯的常服不如上朝時隆重,卻雍容華貴令人小覷不得。上官照向他行參禮,他對掖著雙手,受得理所當然。

“上官侍中沒有去審刺殺案麼?韓嫣被俘之時,君駕還在昭獄裏,因此不解詳情在所難免。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問蔡禦史就是了,他同孤一道主案到現在,很多細節他都知道。”

上官照道是,“多謝相國,主公因不忍相國操勞,才令某暫時代勞。有蔡禦史在,某不過打個下手罷了,最後裁決,一切還由相國定奪。”

丞相笑得禮賢下士,“孤公務甚多,日後有諸位協助,甚好。今日那兩個人,審出首尾來了嗎?”

上官照道:“一應都推到趙王源珩身上了,韓嫣從趙國來,韓氏世代又都在趙國紮根,若從這點上分辨,似乎是可信的。”

丞相嗯了聲,“趙王五年前就開始部署,若說韓嫣是受他主使,倒也說得通。”言罷眼波一轉,笑道,“可是君不知道,韓嫣在入宮前,曾與陳留高氏訂過親,而高氏與你上官氏,似乎也有聯姻……”

他看見上官照的麵色驟然大變,愈發笑得和軟了,“主公命君協查,旨在提攜君,隻是上官氏先前即牽扯在內,難免有瓜田李下的難處,應當避嫌才好。”也不再多言,錯身而過時拍了拍他的肩,留下一臉愕然的上官照,自己佯佯往樂城殿去了。

宮城宿衛事宜,一般不由一人負責,前麵還有個騎都尉斛律普照。自從提拔了這些人,丞相有時便心生感慨,出入宮闈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了。這一重又一重的屏障,弄得過五關斬六將似的。少帝那個動不動就找他的毛病,以後恐怕該改了吧。耳目越多,辦事越受限製,漸漸帝王變得像個帝王,君與臣的距離也越拉越大。或者一切並非本意,被人督促著,漸漸也就成了習慣。

秋日朗朗,陽光不那麼強烈了,禦城的午後很愜意溫暖。丞相一路行來步履從容,將到宮門上,斛律普照上前叉手,他頷首,“陛下何在?”

斛律道:“正在樂城殿議事。”

“張太傅在否?”

斛律普照不言聲,微微點了下頭。

那個張仲卿常以心腹自居,在少帝麵前道了他不少是非。丞相微歎,恐怕少帝和他的幾次糾纏,在太傅眼裏都是他不甘寂寞,蓄意蠱惑君心吧。

欲直進殿裏是不能夠了,圍繞皇帝發展出來的禁衛體製逐漸完善,宮闈深深,早晚會有那麼一天的。他立在門下請騎都尉通稟,轉身看遠處,煊赫雄偉的廡殿頂連綿不絕鋪排開去,將青天都遮了大半。在他還是少年的時候,就曾經感歎過那種肅穆和莊嚴,多年後再看,還如往昔——這帝國的中樞,從來不曾是他的家。

斛律普照從宮門上出來,甲胄鏘鏘,春秋正盛的少年郎,舉手投足皆是英雄氣概。丞相輕笑,少帝真是喜歡重用年輕人,自己這樣的年紀不自稱老臣,都有點硬往少年堆裏湊的感覺了。

斛律普照是敬候斛律安次子,當年其父征討匈奴戰功赫赫,可惜天年不永,三十歲即薨逝了。斛律普照便由先帝親選入北軍,一直在執金吾手下任中壘令,也算是為少帝提前培養的保皇黨。

他上前來,十分恭勤謹慎,拱手道:“陛下有令,宣丞相覲見。”

丞相邁進門檻,麵前是寬闊的直道,直道與樂城殿玄墀玉階相接,盡頭有人影立在殿門前,褒衣博帶風骨磊落,是少帝。

他一步一步過去,心空如洗。待得看清人麵時,她轉身入殿中,殿裏另有幾個臣僚,其中一個蓄著胡子的老頭,即便極力擺出平和的表情來,依舊生了一張好似賣牛肉的臉。

廷尉丞魏時行、光祿勳劉壽、尚書仆射孫謨……丞相向上參禮,那些下臣便齊齊向他作揖。他笑了笑,“今日禁中好不熱鬧!”

少帝隨即亦微笑,“相父來了,便更熱鬧了。朕和眾臣正商議,皇後冊禮在哪處舉行為宜。文帝之後是在樂城殿,文帝之前在北宮德陽殿。朕與皇後是少年結發,為顯隆重,還是在德陽殿吧,相父以為如何?”

丞相道是:“禮當的,如此也顯出陛下之厚愛,中宮即位之正統。”

虛情假意,你來我往,朝堂上下慣常如此。他們先前到底談的什麼,當然其後不會再繼續了,如果料得不錯,無外乎組建光祿寺。如果之前丞相還不將少帝這項舉措看在眼裏,那麼現在倒切實感受到了威脅。她的謀劃有條不紊,膀臂隨之也會粗壯起來,他再聽之任之,隻怕某一天真的要被踢出首輔之列了。

“臣昨日審吏民上書,接到一份簡牘,請陛下禦覽。”他雙手呈敬上去,建業來接了,轉交到少帝手中。

扶微展開看,隻消一眼便知道說的是什麼,也未多言,將簡牘倒扣在案上,沉聲問他,“那麼以相父之見,應當如何處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