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眺望到一切之後的勝賴,正跪在地上,手捧著父親信玄遺留的兜鍪,神情悲慟地啜泣著,一邊向那些為他戰死的老臣們緩緩叩首。四周高阪昌信、山縣昌景、馬場信房,武田家最後的砥柱們,雖然表情各異,但無一不透露出內心此刻的痛苦和仇恨。
“主公,現在不是悲痛之時,九目山已然被四麵圍困,坐守於此恐有累卵之危,屬下鬥膽,趁敵軍尚未發起進攻,請主公速速換上足輕裝束,之後屬下率領殘部突圍,打亂敵軍陣勢,主公可趁亂殺出重圍!”鏗!一聲鏘然錚鳴,山縣忽然執劍在手,跪倒在地,麵色哀戚大呼道:“主公,臣等死不足惜,然武田百年基業決不可毀於眼下,此戰之辱,臣等寧願一死,以全臣之名節,但主公身負延續武田氏之重任,萬萬不可身陷險境,臣等懇求主公速速撤退!”
“懇請主公速速撤離!”山縣的話仿佛激起了千層浪,頓時所有幸存的武田家臣們,齊齊跪倒在地,神色哀切道。
“我意已決,諸君勿複多言!”然而,令眾人沒有想到的是,總是性情暴躁、關鍵時刻卻又顯得優柔寡斷的勝賴此時竟表現出一副鎮定的姿態,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山崖處。
“主公,您!”山縣看到,神情一驚,趕忙起身上前。
“別擔心,我,勝賴,還不至於是一個因為戰敗就自殺而不敢麵對事實的懦夫!”山縣剛搶出一步,勝賴背對著家臣們語氣蒼然道:“其實,我從未是個合格的繼承者,我沒有能力也沒有魄力繼承父親留下的基業!”
“主公!”勝賴的話音落下,一些家中老臣竟忍不住低頭啜泣了起來。
“我從生下來就不是為了去當家督的,我隻是父親原本內定在他去世後能夠在領兵上輔佐兄長的將軍。父親早就算計好了一切,他悉心把兄長培養成睿智、果斷、雄略、沉穩的繼承人,而我,則毫無意外地被父親培養成一個暴躁、好戰、激動的將軍人選。”勝賴仿佛根本沒在意身後發生的事,而是繼續說著:“但是我不甘心!一個將軍怎麼可能甘心僅僅做別人控製下的一條狗呢?是的,我不甘心,無論如何,我也不願屈服於命運。我百般算計就為了能夠突破那層束縛在自己身體上的枷鎖,可是,當那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我,卻後悔了!權力,在沒有得到之前,仿佛有著難以抗拒的誘惑力可是當我真正得到它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那不過是虛幻的。我常常想起幼時和兄長一同玩耍的情景,也會想起和父親在一起,一家人暢快大笑的一幕幕,我後悔自己把這些真實的財富和幸福都棄之如蔽地拋棄了隻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權力!”
“今天,也許是我勝賴身死之日,但,我決不允許飄揚的鮮紅武田旗幟再蒙受一絲塵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