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洲縣, 胡家後宅。
剛剛穿越而來的胡玉柔, 此刻像個木偶娃娃般被兩個婆子壓在梳妝台前。
梳妝台上擺著一方嫦娥玉兔菱花鏡, 裏頭依稀可以看到她的麵容, 是憔悴中泛著苦意的臉。原本雪白的皮膚像是蒙了塵般失去了光澤;一雙好看的杏仁眼低垂著, 眼睛底下是青黑一片;粉嫩的唇瓣, 唇角卻是下垮……再加上一頭亂糟糟披散的烏發, 整個兒一副喪氣模樣。
可偏偏,她身上卻是一身大紅嫁衣。
是了,她倒黴的遇到了穿越, 穿到了位尋死的新娘子身上。
新娘子比她小九歲,今年才十五,倒是和她同名同姓, 也叫胡玉柔。因為不願嫁人, 三尺白綾橫在房梁,竟是想要吊死自己。她是真的死了, 下人發現後緊急救下來的, 變成了剛大學畢業兩年的胡玉柔, 所以被強灌下一碗讓人昏昏沉沉藥汁兒的也是胡玉柔。
此刻扶著她肩膀, 既是按著她也是撐著她的婆子, 是李媽媽。
胡玉柔眨了眨眼睛, 這半天的功夫她已經理明白了,這位方才死命掐她的人中,把她掐醒的李媽媽是原主親爹胡老爺的奶娘。她對原主許是存了幾分的心疼吧, 方才她是真的哭了的。也是, 一個才十五歲的小姑娘被逼得上吊自殺,確實是真的可憐。
而另一個盯著鏡子裏她的臉皺眉的則是曹媽媽,這是原主的繼母,現在胡家當家太太薛氏跟前的貼身婆子。她此刻很不高興,因為大小姐原本是個貌美的姑娘,但不過兩三日功夫,卻生生被她自個兒折騰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薛氏吩咐了要好好打扮大小姐,可是她看著這樣的一張臉,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打扮。
重重歎了口氣,曹媽媽先拿了一把梳子,繞到胡玉柔身後給她梳頭發,一邊梳一邊勸,“大小姐,您何必這麼想不開?您要嫁的人可是咱們長洲縣的縣太爺,雖然他年紀是大了點兒,但他可是頭婚,您這一過去就是正經的官太太,膝下又沒有庶子庶女,多好的親事啊!雖然他的名聲是壞了點兒,但您可是他的妻子,要跟他白頭到老的人,他再壞也不會對您壞的。雖然他的脾氣也不好了點兒,但自來女子就要以夫為天,您隻要什麼都聽他的,他就是想發脾氣也沒地兒發不是?”
胡玉柔被灌的不知是什麼藥,除了身上軟綿綿的以外,竟是聲音也發不出。
她隻能用瞪眼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縣太爺姓甚名誰長相如何,原主的記憶裏沒有。但原主卻是有一個青梅竹馬相貌英俊的秀才表哥趙寂言,兩人的親事是從小就定下來的,隻待趙寂言今年秋裏中了舉,兩家就要辦喜事了。大好姻緣就在眼前,三天前卻突然就說要把她嫁給縣太爺,別說那縣太爺缺點那麼多了,就算是渾身優點,人小姑娘有了心上人,又如何願意另嫁呢?
可還沒等她鬧呢,貼身伺候十幾年的管媽媽就被薛氏尋了由頭打了三十大板,送出了府。她不敢鬧了,想要去找親爹胡老爺做主,可她壓根出不了閨房的門,這邊剛強硬一點兒,身邊唯一的大丫頭阿瓊就被曹媽媽生生掌了二十八掌的嘴,險些打成了豬頭。
小姑娘身邊一共就這兩個得用的人,管媽媽被打出府去已然是凶多吉少了,再要是阿瓊也因為她死了……小姑娘不舍得,乖了兩天,可最終卻仍然不願舍棄表哥另嫁,於是今兒個淩晨生了死誌,卻沒成想,她死了,胡玉柔來了。
看見胡玉柔一雙帶著火氣的眼,曹媽媽梳頭的力度頓時大了起來,扯得胡玉柔掉了幾根頭發,疼得眉頭緊緊皺著了,她才哼一聲,把梳子摔在了梳妝台上。
“大小姐,奴婢這也是為您好!”她說道,“管媽媽是您的奶娘,如今還正等著看大夫呢,您若是不老老實實的,那管媽媽可就是死路一條了。再有阿瓊那丫頭,臉是不腫了,可您若是不老老實實嫁過去,阿瓊正好長得不怎樣,賣不出好價錢,太太沒法子隻能叫人提她去那低等的窯子裏了。”
胡玉柔和這兩人沒有半點兒感情,但是聽了這話,卻突然覺得心裏一陣抽痛,眼淚便立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般,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胡玉柔心頭是有氣的,但這抽痛和眼淚,卻是屬於原主小姑娘還殘存著的感情。
“算了算了,大小姐現在就算是不願意,但喝了那藥,她也反抗不得了,曹媽媽你就別再嚇唬她了。”瞧小姑娘哭得實在是可憐,李媽媽一麵幫著拭淚,一麵忍不住勸了曹媽媽兩句。
曹媽媽瞅了瞅胡玉柔,居然也跟著一歎。
其實她又哪裏有壞心呢,但是她是太太的人,便隻能向著太太和三小姐。原是三小姐要嫁過去的,可臨了又忽然不願了,成日要死要活的,太太心疼,便隻能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