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的世界(1 / 2)

這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末世蒼雪一落萬年,肅靜,蕭寒。

我躺在影溫暖的懷抱中,隔著影為我遮蔽風雪締結的風之屏障,打量著被蒼白籠罩的雪山。那時候我還太小,我不會想到十多年後,這個詭異的世界會帶給我如此多的殺戮和死亡,我愛著的人會一個接一個離開,留給我銘動一生的感動和無邊無際的逆流悲傷。我也不會想到多年以後,我將會孑然一身,落寞的佇立在荒無人煙的空城之上,既絕望又無助的凝望著一張張曾經再熟悉不過的麵龐夾雜著寒風浩浩蕩蕩、鋪天蓋地湮沒了整個世界。

每一張臉譜的後麵,都是一個孤寂的亡魂,他們在天空上錯綜紛飛,結成巨大的灰色天網。而我將永恒奠念著這些亡魂,奠念著他們還不是亡魂時那個靜謐、祥和、安定、明媚的天下。

我在心中這一片早已覆滅的小小的卻占據了我整個生命裏所有快樂憂傷的天下裏顛沛流離,殤泣成歌。

我叫光明。我是繼影之後出生在雪山的孩子。

嘯月老師說,神諭告訴世人,雪山將降臨墜落凡間的天使和未來的王者,他們帶給凡間光明,並領導世人消滅盤踞在光明大陸之東的惡魔巢穴。

影和我在同一天出生,不過正好大我一歲,嘯月老師讓我叫影:“師姐。”可我從來不叫影師姐或者姐姐,我就張著我的小嘴吐著白色的霧氣喃喃的叫:“影,影……”

雪山,我們三人生活的整個世界,每時每刻都在撲簌撲簌的下著大雪,這裏沒有黑夜,也沒有太陽照射出的光明。天空永遠是一片純白,仿佛天並不是天,而是無數的雪花凝聚在頭上,一直落,一直落,落了一萬年仍然落不完。雪山很高,也很遼闊,我和影曾經嚐試著在老師瞌睡時想要走出雪山看一看外麵的世界,可是等我們都走累了,仍然是狂風呼嘯著帶起落了一萬年的恒古蒼雪,飛舞在我們的整個天地。影回過頭望著聳入天際的雪山之巔,沮喪的說:“光明,回去吧。”然後她會抱起我,並施展開小小的風之屏障,為我遮蔽風雪。回到半山腰的小屋,影經常會眺望山下一望無垠的白茫茫的世界,低聲細語道:“親愛的,你在哪裏?你會在雪的盡頭,等著我嗎?還是在那一片梅花樹下?”影每次自言自語的時候,神情惆悵無比,她白淨的臉上掛著的表情,似乎為這雪的世界增添了一些思念,一些憂傷。那時幼小的我看著影單薄的身影佇立在風雪中,搖搖欲墜。我想踮起腳尖擁抱著影,並告訴她我會一直在她身邊,此生此世,永不分離。

我和影每天的生活,就是在嘯月老師的引導下修習各自的技藝。影修習的是聖係魔法,簡單的如治愈術,複雜的心靈守護和神聖結界。因為影出生時天生的靈力限製,她隻能修習聖係魔法和一些簡單的風係魔法,不帶任何攻擊性,正如神諭所說,她就是那墜落凡間的天使,隻會守護著她的愛人和人們,而不會去傷害任何人。多麼神聖的人,跟她在一起,我永遠不會擔心會受到傷害,我不用像其他人那樣去苦苦尋找那個給你心靈歸宿的人,我的身邊就有一個。我可以在她的懷抱裏撒嬌,微笑或者哭泣。我也可以在練功煩悶生氣的時候衝她發脾氣,用雪球扔在她身上。影從來都不生氣,隻是安靜的注視我,每當看到影瞳影中閃爍的光芒,我的心很快平靜下來,並且很快又有快樂洋溢在心湖中,蕩漾開去,讓狂風不在凜冽,冰雪不再寒冷。

我是個天生沒有任何魔法靈力的孩子,修習不了任何魔法。老師根據我特殊的體質,教我修習凡間戰士族的戰技。老師傳授給我一套內功心法,運行這套功法時,感覺無窮的戰氣在我的體內生成,然後我學會如何控製它們,讓它們形成強大的攻擊技藝。最開始我能劈散一個十步開外的雪球,漸漸的,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我可以隨意一個手刀就劈開百步之外的冰峰。

時光就這樣悄然流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平靜而閑逸。一座雪山,三個人,幾間小屋。沒有凡世的塵囂,同樣沒有凡世的斑斕色彩。單調的白色,枯燥的練習,鋪滿我的整個童年。

影已經十六歲了,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而我也長大了,我的個頭開始高過影,身體也逐漸壯實,慢慢的,變成一個即將頂立與天地間的男子。

而我們的嘯月老師,還是一如既往的“年輕”,對於這樣一個自稱萬年不死的“老怪物”,十幾年如一日,在找不到任何參照的情況下,他永遠嚴峻的臉龐體現不出歲月流逝的痕跡。隻是每過一年,他滿頭跟雪一樣純白的頭發就會長一些,在他頭頂的裹布裏纏繞了一圈又一圈,仍然會長長拖在地上。

“老怪物”是影先叫的,影告訴我,隻能我們倆偷偷的叫,不能讓“老怪物”聽見。百無聊賴時我會想,如果有一天我當麵叫嘯月“老怪物”,他那張臉會不會出現比永恒不變的威嚴更為恐怖的表情。十幾年了,我和影都隻見過所謂威嚴的表情,或者說沒有任何表情,嘯月老師的臉上不會有任何一塊肌肉會因為我倆的淘氣或者乖巧出現一絲改變,永遠就那麼掛著,僵直,古老,如同活著的浮雕。

我們的練習場已經遷到雪山之巔。除了風更肆虐,雪花更加密集,再沒有其他的變化,天地仍是一片寂寞的白,有時候我們都分不清哪裏是天,哪裏是地,而我們所在的雪山,又是在哪裏。我的武技越來越純熟,風雪再大也影響不到我了,我可以激發身體裏的戰氣,形成一個戰意守護結界,風雪再刮不到我身上。然而影卻任然堅持為我撐起風之屏障,她對我說:“光明,你是未來的王,我不能讓你受到任何傷害。”這些話語,為這個沒有四季變換的雪世界帶來了無限春天的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