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1 / 2)

鏡子裏現出一張蠟黃的臉。

雙頰深陷, 眼窩發黑, 柳眉形狀極好卻很稀疏, 麵容黯淡無光, 頭發未曾梳理, 鬆散的披在腦後, 鬢角的幾縷白發尤為顯眼。

外麵風聲呼呼作響, 大雪漫天,枯枝爛葉狂亂的拍打著門窗,叫囂著想要衝進屋裏, 如同垂死之人不甘的掙紮。

逐月往火爐裏添了幾塊木炭,搓搓手,看向鏡子前一言不發的人。

她已經這樣坐了近一個時辰, 未曾動過, 不知在想什麼。

風中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悲涼淒婉, 令人聞之心傷, 和哭聲混在一起的還有打鬥聲, 叫罵聲, 劈裏啪啦的破碎聲, 嘈雜淩亂。

鏡前的人終於有了反應, 雖隻是微微側了下頭。

逐月跟了她多年,立即明白,輕聲解釋道:“三公子又發狂了, 他不許人靠近大將軍的屍身。”

“嗬, ”隻一聲冷笑,再未多說,卻是拿起了梳妝台上的細釵,翻來覆去的看著,眼神漸漸變得冰冷決絕。

逐月心頭一跳,似是突然意識到什麼,急忙跑過來奪去那細釵,聲音微顫,“姑娘,不能做傻事。”

洛長然微微一笑,晦暗的雙眸平添了幾抹光彩,“我沒有。”

逐月有些不信,仍是緊緊抓著釵子,不安的看她。

她沒有再解釋,因為她確實想死,但不是現在,她要親眼看著陸明成下葬。

她恨他,恨他以權謀私強逼自己嫁給他的凶殘弟弟,恨他毀了自己的好姻緣,恨他將自己推入陰暗深淵,這十年來,她無時無刻都在想,他怎麼不去死?現在他終於死了,一直以來支撐著她苟延殘喘的那點意念似乎也土崩瓦解。

這世上最愛她的阿娘已經走了,現在恨了十年的人也走了,她已經沒有活下去的任何念想。

見她這幅樣子,逐月如何能放心,神色間掙紮了幾番,跪坐到她旁邊,“姑娘,二夫人方才托人傳話,說……沈大人想見你。”

洛長然冰冷的眼神慢慢回溫,恍惚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一幕,落英繽紛的小河邊,清雅少年眸中帶笑,神情中透著幾分緊張,聲音宛如幽穀清泉,“阿然,你可願意?”

那段美好的過往,那般如玉的少年,一直掩藏在她記憶深處,刻骨銘心。

沈初,她念了十多年的人,一刻也不舍的忘記。

她想見他,有了輕生的念頭後便越發強烈,她想見他最後一麵,親口告訴他,自己心裏永遠隻有他。

逐月望著她死灰複燃的眼神,微微鬆了口氣,自家姑娘有多固執她最清楚,當初死也不肯嫁進陸府,若不是陸明成以沈初性命相逼,她豈會妥協,她將沈初看的重於一切,隻有他能給她活下去的希望。

“姑娘,我幫你梳洗吧。”

洛長然點了點頭,神情無比柔和,“我要穿那件紅色的襦裙。”

逐月欲言又止,陸府正在辦喪事,花枝招展的免不了惹人非議,轉念一想,她連死都不怕,又豈會在意那些,便也隨她去了。

連日大雪,整個天地銀裝素裹,一片素白,這樣的天氣極少有人出門,街上冷冷清清的,隻偶爾見幾個孩童追逐打鬧,路上積雪足有一尺多厚,車夫頂著寒風,駕著馬車咯吱咯吱緩慢的往城外而去。

河麵上結了冰,遠遠望去像是一塊明亮的鏡子,又像一條白色的絲帶,纏繞著河邊枯黃的雜草,蜿蜒而下,看不到盡頭。

逐月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洛長然,小心翼翼的沿著河提往前,沒走多遠便看到了個青色的身影。

洛長然看著他,竟不敢往前,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安靜的站在雪地中,溫文爾雅,清逸出塵,好像從畫裏麵走出來的人,而自己……卻早已不是昔日的明媚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