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有個朋友病了。她來這個城市時間不長,作為本地人,我必須得慰問慰問。
第二天是周六,我起早去花店,買了十支粉色百合,想給她驚喜。
不料,她也起了大早,悄然出門。她在電話那頭嗬嗬笑:“明天晚上我可能回來,你先替我照顧她們吧。”
我把百合抱到家,打開外麵的保護膜,花香氤氳。我怕室溫高,那些花苞開得太快,把她們存放到稍涼的角落,也不敢給水。
周日晚上,朋友臨時有事,繼續旅行,她在電話裏說:“你拍照片發給我,花你就留下吧,心意我領了。”
送人的百合,忽然變成送給自己的。遺憾過後,也有幾分竊喜,好像天上掉下百合花,恰好砸到我了。
我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發給朋友,接著拆除包裝,找瓶盛水。這時候才發現,缺水時間太長,盛開的花朵有些打蔫,那些花苞就更蔫了。唉,是我疏忽了,沒照顧好她們。
第二天早上,那些美麗的孩子好像喝飽了水,打蔫的有了精神頭,打苞的新開六朵,即便是個大花瓶,十支百合的花朵也相當擁擠。
以後七八天,我每天換水,每天都有新開的花朵。哪裏想過,蕭瑟的初冬,家裏竟有了一場熱鬧的花事。
本想給朋友驚喜,享受這份驚喜的卻是自己。
想起我的學生們。
隻要他們問:“老師您有時間嗎?我想找您談談。”
我總說:“好,我們定個時間吧。”
我也年輕過,苦悶過,無措過,也曾得到過老師的幫助。畢業二十幾年後,我們幾個同學約到一起,專門慶祝恩師和師母的結婚紀念日。記得老師特別感動,端起酒杯淚光閃閃,他說:“現在,功利的東西太多了,我們的師生關係是零功利!”
我常常也是功利的,但喜歡師生關係的零功利。
第一個找我傾訴的是個瘦弱的女生,那時我剛上兩周課,還是菜鳥。她的同學剛剛離開教室,她的眼淚就一雙一對滾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有位高個子女生一旁陪著,不時遞給她紙巾。
等她悲傷過去,我問:“出了什麼事?”
原來,兩個人都參加了校報記者考試,麵試的時候,高個子女生勝出,她被淘汰。
我想笑,但不能笑,在我看來是小事一樁,對她而言卻是天大的事情。我問:“你分析過原因嗎?”
“分析了,可能我太實在了。學長問我:以前寫過新聞稿嗎?我說沒有。他問:經常看新聞嗎?我說不怎麼看。”
“實話實說,沒錯。”
“可是老師,我失敗了。”她的眼淚又下來了,“我以為上了大學就可以做喜歡的事了,還是失敗了。”
我說:“這隻是暫時的結果,校報記者團可以隨時進人,你得更努力才行。不是校報記者,你也可以采訪校內新聞。寫完新聞稿,你可以拿給我看,也可以拿給學長看。隻要你努力,他們會看到你的。”
“真的嗎?”
“真的。”
她破涕為笑。
我問:“你這麼想做記者,為什麼不看新聞呢?”
“以前忙著考試,現在想看電視也不方便。”
“圖書館有專門的報刊閱覽室,你可以到那兒看。你也可以上網瀏覽新聞網站,看看人家怎麼報道新聞。”
我幫她看過一次新聞稿,提了具體修改建議。
大概一個月後,她告訴我,當上校報記者了。再後來跟我約稿,說她已經是校報編輯。
畢業前夕,她參加公務員考試,筆試和麵試結果先後公布,國考和省考她都贏了。有的學生困惑,不知道飯碗在哪裏;她的困惑是:到底要放棄哪個單位?沒等她做出抉擇,省考單位替她做了決定,人家錄用了她。
答疑解惑後,有時也得開夜車,那是我自己的事,誰讓咱是老師呢?
回到母校教書以後,備課上課,惡補學曆,晉升職稱。等這些事告一段落,想寫點東西,學生們的故事撲麵而來,那是我無意中積累的財富。
有些事,可以不問功利,先去做好了。我的朋友林超然說過:“任何事情都是做給自己的,或者說,首先是做給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