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鄉之水淌過六國邊境,沒有波濤洶湧的喧騰。稀疏幾戶人家夾岸,獨有一份靜謐。江水時而拍打兩岸的石砌小屋,時而洗滌竹樓吊腳。紅日東起,幾聲雞鳴,村中婦孺便熱鬧起來,幾家的小姑娘盤起秀發,挽起衫袖,在河邊拍洗衣物。孩提們三兩成群的澆水嬉鬧,弄的一聲濕氣,好不快活,直到秋水共長天一色,漁歌唱晚,迎著落霞,小姑娘臉上笑開了花,揩試著臉上分不清的河水與汗水,哼著小曲輕盈的回家,帶著充實的一天美美的進入夢鄉。孩提們擰幹濕透的褲腿,猛甩濕漉漉的頭發,相視大笑,搭著肩回家,傻笑著迎上潑辣母親的一陣臭罵。吆喝聲漸行漸遠,累壞了的人們都安然入睡,喧騰了一天的村子又悄然安靜下來。
夜,隱約有鼾聲此起彼伏,偶爾幾聲水流入耳。
幾截青雀黃岫悄然劃破漆黑的空氣,隱約嗅到化不開的血氣。
作為六國蒼生之主宰,皇室廣積天下氣運,彙聚千萬念力,磅礴念力衝刷之下,皇室之人得天獨厚,可謂天運加身。行走間龍氣纏繞,談吐間大道轟鳴,更有六國皇者金玉良言,天子之言天地共應。
六國雖地處偏遠,深踞大荒,常日無外邦來犯,安寧使然。然六國之中皇室時有不和,不免一番刀刃相接,戰亂常始於乎微,積怨於雞毛蒜皮之事,然自古戰火硝煙無不殃及蒼生,每每戰火紛飛之時,皇室之氣運常於無形中潰散,皇室之人惶恐,故步自封,唯恐一日失盡之氣運所歸,故建天機閣,自謂商討天機,矜閔蒼生,實則調和皇室糾紛。
天機閣,作為皇室高層聚首之處,無疑是六國中最奢華之處,是金碧輝煌猶不為過。
大廳中央,六張龍椅一字排開,龍椅之上坐著幾位老人,無不蒼顏白發,或閉目養神,或怡然假寐,其下手邊幾人恭敬的垂手站立,雖神色拘謹,卻擋不住眉宇間那份久居上位所特有的威嚴,有資格站在大廳中之人無一不是王侯將相,官位顯赫之人,甚至各國國主赫然在列。
“聽說卓涼侯李翰已然奉此子為主”坐在中央的老人眯起三角眼,嘶啞的聲音在大廳回蕩。
一位大漢聞言身體一顫,豆大的汗水沿著絡腮胡滾落,噗通一聲雙膝跪下,三尺男兒竟行跪拜之禮,顫抖道“絕無此事,家父一向心係皇室利益,又怎敢如此胡來。”
“呈逆賊李翰秘奏。”三角眼老人並未容得大漢多言,隻一招手身旁太監遞上的奏折便飄然入手,再一揮手,奏折迎風暴漲,化為屏障大小,道士之術!如此出神入化的控物之術,隻怕在中州也是難得,此人在道士造詣堪稱恐怖。
如此一來,在場之人倒是清晰的看到了奏折文章。
奏表如下:
臣李翰頓首,
今六國一統,四夷降服,普天同慶,誠可樂哉!陛下少年天子,英武過人,朝乾夕惕,使朝綱肅然,政紀一新,又有忠臣誌士盡忠於內外,勤於王事。期年未滿,邊陲再歸王化,西達蔥嶺,東到大海,北極漠南,南至交趾,疆域之盛,古之末有。然官民皆曰:“非臣等淺薄所能為之,實乃陛下天威教化之功也,其忠又如此”
聖人曰:“禍患常積於忽微,智勇常困於所溺。”信其然乎!昔秦滅六國之故事,陛下豈不知乎?今六國始定,內患末息,更有各地賊寇邀劫方府錢糧,暗交虎狼之屬,使民命不堪;又遍觀東南,有杭州刺史嵇統;長史淩肅、漕運使何有常諸人等,克扣護漕錢款,致錢塘渠失修,鹽船屢傾,江淮鹽鐵轉運使周芳,副使於征以下七百餘人皆溺亡,天下鹽運幾經斷絕。前遣水部侍郎常清前往查察,清誌慮忠純,揭露巨貪大惡,不幸為歹人所害,賊之暴行,可見一斑,臣己薦吏部尚書張且,為特命欽差大臣,又命三司推事,坐實其罪。隻待陛下手敕,將此三賊就地正法,明正典刑,以息民憤。
此雖一二例,然民生艱難,官場積弊,足可見也。千裏之堤,常潰於蟻穴,陛下切不可熟視無睹也。
因請陛下酌免四分賦稅,並遣使慰勞新服之地以安民心。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若能重開邊境榷場,以利誘胡人,其必不思掠奪之事,則邊城可安。此軍國大計,望陛下三思為要。
臣翰老矣,不敢妄議朝政,然今之所言,突出肺腑,願陛下聽之信之。
臣尚書省左仆射卓涼侯李翰
再拜頓首。
直到太監怪聲怪氣的宣讀完最後一字,虯須大漢唇齒發白,臉上無絲毫血色,踉蹌著一頭栽倒,雙目無神,嘴裏任低聲呢喃著“不可能,這不可能,父親,你怎能如此糊塗,六國皇室有中州勢力暗中支持,大妖作亂一事瞞天過海,我幾番示意,你怎如此唐突。”一口逆血噴出,終是倒地不起,其身軀迅速腐爛,須臾之間化為一抔灰土,詛咒之術!
在眾人顫抖的目光中,六位老人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隻是一隻螻蟻被碾死。一撫靠手,六位老人便隨著龍椅從大廳消失。
隻有嘶啞的聲音若有若無的回蕩“中州式微,妖孽逃竄,老朽倒要看看小小少年安敢欺我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