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猛地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
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著整個房間,夾雜著一絲冷冽的空氣衝入鼻腔,引起一陣酸澀。
窗外一片漆黑,月牙鋒利的邊緣,像是死神的鐮刀,刺破無盡的黑夜。
“呼……”安然用力舒展開雙手,生澀而麻木的關節處發出的脆響,在一片寂靜中略顯詭異。
微微扭動僵硬的脖子,安然環視了一周。月光稀疏地照進屋內,黑暗中所有事物在眼前都變得十分朦朧,床邊上心跳顯示屏中的紅線曲折地前進著,心髒在胸腔中強有力地跳動。安然就這樣靜靜地坐了一會,感受著手下床單細膩的觸感。
這是——活著的感覺。說是人在死之前會看到生前最留戀的東西,可笑的是,他在被車撞飛出去的一刹那,腦子裏竟是一片空白。生前最留戀的東西?安然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似乎對什麼都舍不得,而什麼又都無所謂。
微微低下頭,安然看見了趴在床邊正熟睡的母親,這才意識到上大學住宿後,似乎就沒有與母親見過幾次麵,也竟然沒有注意到母親的頭發已經花白。
“媽?”幹澀的喉嚨,隻是發出嘶啞的輕聲。
——無人回答。
費力地咽了一下口水:“媽?”安然加大音量。
——寂靜。
伸出手,安然握向母親的手掌,心中卻沒來由的一陣恐慌。任何一個剛剛經曆過生死的人,都會想要與親人交流一下,無論擁抱也好、觸碰也好,不過都是想證明自己還活著。
手從肩膀穿過,沒有阻礙。
安然愣了一下,再次嚐試著去拉住母親的手腕,可是一樣的,他就這樣從實體中穿過去,與母親毫無交集。
“我艸!什麼玩意!”逃也似的從床上跳下來,安然卻感覺到身體從未如此輕盈,似乎像是克服了重力一般,雙腳隻是輕輕地接觸著地麵。
安然怔住了,緩緩轉頭望過去,另一個他還躺在原處。安然就這樣盯著“自己”,這種感覺很奇妙,甚至有點瘮得慌……
看著“自己”臉上病態的蒼白和纏滿全身的繃帶,安然記起了那天。正與好哥們在街上散步,偶然隔著馬路發現了女朋友,安然滿心歡喜的想要走過去,卻清楚地看見女生正踮起腳尖要與另一個男孩擁吻。安然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作了別人的備胎。他心中一陣暴怒地衝過馬路,耳旁一道刺耳的刹車聲響起,眼前的景象飛速移動,漫天隻剩下一片血紅。
……
“你要死了。”身後一個幹巴巴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
還在發呆的安然迅速轉過身,看見一個黑漆漆的家夥靠著牆站在他的對麵。見安然轉過身來,才慢悠悠地從陰影中走近。
左眼猛跳兩下,安然對眼前的哥們挺無語。大夏天的穿一黑袍子,不覺得熱就算了,還非要戴上帽子遮住臉。無奈是無奈,其實安然心裏更多的是恐懼。大概是一種對於死亡的恐懼吧。
“什麼意思?”安然望著地麵,以掩飾眼中的全部慌張。他當然明白自己恐怕是要死了,但是這句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卻更讓人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