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末,墨水城外出奇的冷,城外那條護城河,結了厚厚的一層冰,也許行人走在上麵都不會有事。
雪在下,天地間顯得格外的黑暗,就連雪,看上去都是迷蒙的灰黑色。
風在呼嘯,嘯聲如鬼卒揮鞭,抽冷了歸人的心,也抽散了過客的魂魄。
隻是我們誰也分不清誰是歸人?誰又是過客?
一片死寂,無人傾訴。
不知什麼時候,死寂的長街一角,卻突然竄出一條全身都差不多掉光毛發的土黑狗,隻見它骨架寬大,卻身形消瘦,隻怕是好幾天沒有進食了,一拐一瘸拖著條長長的尾巴緩慢行走在鋪滿青石板的地麵上,細看才發現,那條尾巴已有殘損,黑色幹枯的血液緊粘在零散的毛發上,應該是被惡人打傷所致。
風更猛烈了,街道兩旁的招牌在寒風中搖曳,招牌上的鐵環與吊鉤摩擦,聲音如拉鋸,令人發抖。
黑狗在低吼,吼聲嘶啞,破碎而蒼涼的聲音很快被寒風刮得七零八落,聲音傳得老遠老遠……似乎想透過這聲音呼喚它的同伴,也像是在呼喚人間某個有情人,在這寒冬的夜裏能施舍一點食物給它,那怕隻有一點點,它就能殘活下去。
長街看不到盡頭,黑狗在街角的拐彎處,隻身往漆黑的胡同裏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往長街裏麵直走,卻是另一番景象。
城內是燈火通明,酒樓裏,小二端著酒菜飛快地穿梭著,大廳裏不時傳來猜拳聲,談笑聲,杯盞碰撞聲……
仿佛從遠方的如墨夜空,又仿佛從雲中深處,隱隱傳出低回的歌聲,在風雪中若隱若現。
路過的男人們都紛紛停下腳步,側耳細聽。
歌聲遙遠而縹渺,眾人隻聽見一女聲緩緩唱道:
輕輕笑聲再為我送溫暖
伴著我綿綿密密思念
情揮不盡英雄身世飄無憑
歸去依舊默默獨行
聲聲問輕輕喚煙水柔情喚不醒
多少年多少心事坎坷
路飄零路茫茫煙雨遮不住
輕歎江湖歲月無盡處
擁著你匆匆往事說不盡
散不去好夢難成愁酒易醒
憶往昔幾分心情暗低吟
當年情在風中追憶已無影
擁著你依稀彷佛在夢中
重相逢不堪往事竟已無語
猛回首幾回浮塵我獨飲
當年情化作淚眼煙雲
歌聲淒婉飄忽,唱得人心中又是溫情,又是淒涼。這些男子尋聲而去,來到一處樓閣,側耳再聽時,歌聲已斷,再無聲起,仿佛一切隻是夜中仙子所為。
這樓閣門前的路很寬,大概四輛馬車同時行走在上麵也沒問題,此時,門前車水馬龍,門庭若市,看看滿街濃妝豔抹的女子,一股濃濃的胭脂香味遠遠撲麵而來,纖纖細腰如柳枝,嫵媚盡顯萬般柔。抬頭往樓閣望去,“淩霜樓”三個龍飛鳳舞金光閃閃的大字出現的眼前,
門楣上掛著一幅對聯,隻見上聯寫著:“花街柳巷中尋花問柳——花花公子”,而下聯寫著:“酒池肉林中醉酒飽肉——酒肉朋友”,橫批:“花天酒地”。
再往屋簷看去,樓閣兩邊高掛著大紅燈籠,燈籠內壁的圖案上是各式舞動著的女子,有嬌豔的、有冷傲的、有嫵媚的、有純情的,可最為奇怪的卻是上麵的女子穿得衣服都甚少,玉頸下,一片****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有的幹脆露出一個香肩來,這些男人看得麵紅耳赤,其實心裏頭都暗自高興。沒錯,這裏是青樓。
這些男人抬步而入,室內的裝修更是豪華,放眼看去,流光溢彩,樓裏人聲鼎沸,此刻正是高朋滿座,群舞漫飛,香豔四射,給人無限遐想。
大堂的正中央高高的搭起了一個圓形的舞台,翠綠的竹子把舞台外圍的四周都圍了起來,上麵還插滿了各種顏色的梅花,一股濃濃的梅花香撲鼻而來,頓時令人精神一震。
舞台上,有一年輕貌美的女子,半抱著琵琶跪坐在鋪滿花瓣的地麵上。隻見她一襲紅裙罩體,紅裙薄而輕盈,烏黑的頭發上,挽了個靈蛇髻,發髻上插著一支蝴蝶珠花的簪子,簪子上麵還垂著紫色琉璃珠子的流蘇,一張嬌柔豔麗的鵝蛋臉,臉上薄施脂粉,一雙如天上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凝望過來,令人如癡如醉。她的下嘴唇略比上嘴唇厚,嘴角微微向上輕揚,笑意中卻帶著點點哀愁。
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絕穀幽蘭,一身空穀幽香,美而不妖,豔而不俗,千嬌百媚。
如此清新脫俗,簡直不帶一絲一毫的人間煙味,在座的眾男子雙目緊盯眼前的美人,生怕一不留神她就會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眾人看得是直咽口水,心神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