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欲頹,餘暉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血般殷紅。湖畔一人獨坐,染上緋色的櫻花殞落,紛紛揚揚灑了一身,宛若粉雪。
我愣愣地望著天邊那片如血似錦的火燒雲,目光渙散,盡是茫然。
雲晚……
我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四學生,行將畢業,卻被兼職了四年的公司裏那個好大喜功又小肚雞腸的大媽級HR經理炒了魷魚。出身孤兒,又帶著一個正在上小學的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如果不能及時找到工作,後果,極有可能是兩人都餓斃街頭。好在我們平日裏省吃儉用,有不多的一點積蓄,足夠支持一月花銷。
21世紀,大學生就業何其困難,作為一個中文係女生,要在如過江之鯽的求職人潮中尋到一處安身立命的所在,更屬不易。
為了生計,我接了幾分發傳單的工作,每天東奔西跑,倒也有一天幾十元的進項。然而,弟弟雲晚開學在即,書本費也是一項不小的開支,加上房租、水電,僅僅這點收入遠遠不夠。有人說,賺錢容易,賺足夠用的錢很難,這話恰恰反映了我的處境。
朋友不多,我又不願開口求人,隻能在發傳單的空閑裏帶著簡曆四處求職。終於,我被一家小企業錄用,主管通知我當天就可以開始熟悉文秘工作。
給雲晚打了個電話讓他不必等我吃晚飯,我就一頭紮進了文件堆裏。
忙得昏天暗地的我沒有注意到,偌大的辦公室漸漸冷清,最後,隻剩下了自己和那個肥頭大耳的主管。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主管肥厚的手掌,已經觸到了我的臉……
還好,當初為了自身安全著想,我曾經學過一點防狼術,當下便迅速起身,一個撩陰腿踹開了他,抓起包奪門而出。
剛剛開始工作,如果這時候放棄,後果……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明天還是繼續上班吧,大不了,以後防著主管點。
未曾想,禍不單行,心事重重的我沒有看到,寫字樓前必經之路上的古力井,不知何時已經沒了井蓋,當我察出不妥時,已經來不及了……
恍惚間,仿佛看到,有淡粉色光華一閃而逝,明豔如初春桃花。
再睜眼時,乾坤變換,我獨自坐在這陌生的湖邊,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
我曾以為是肥豬主管惱羞成怒,索性來了出強搶民女的戲碼,可當我看清所處的環境時,卻立刻否認了這個想法。
昨日明明還是早晚清寒午時炙熱的“秋老虎”天氣,怎麼會一夜之間轉換到了櫻花紛飛的時節?微微低頭,我輕蹙眉。還是一身黑不溜秋的夜行衣打扮?
湖光水色,倒映出我搖曳的顏容。鳳眸如水斜睇,粉麵似玉霞生;青絲若緞,薄唇如刀,好一張傾國傾城的玉人顏!
看清這張臉的那一瞬,我幾乎想立刻逃開!
這不是我看了二十一年的那張臉!
我最終還是未能逃開。
偏頭,一口腥甜溢出嘴角,灑在黑色的衣襟上,轉瞬便泯了蹤跡。
那一刻,我終於清醒地知道,我,莊雪初,不知是運衰還是運好,十分狗血地穿、越、了!
隻是——
目光下移,望著一馬平川的胸/部和水麵倒映出的不甚明顯的喉結……
欲哭無淚,為什麼這個身體是個男的啊啊啊啊!!!
老天爺,你也太會玩兒我了吧?!
我低低咳嗽起來,胸臆間的悶痛愈發強烈。
看來,這身體的原主是受了不輕的傷,才會交代在了這裏。試探著做了個深呼吸,我平複下紛亂的思緒。
還不是心煩意亂的時候,此刻,若一著不慎,那可真的會有性命之虞。
我試著站起,稍稍動了下手臂,便又脫力下垂。
短時間內,要想自救,看來是不可能了。難道,老天安排我穿越一次,是想我體驗與眾不同的死法?
望著漸漸沒入湖麵的夕陽,心裏愈加著急。看自己的裝束,肯定不是在現代,那麼,這個時候的這個地方,會不會有猛獸?
此時此刻,我無意去揣測自己身體原主的身份,我所想的,隻是最簡單的,活下去。在活下去之前,一切猜度都是妄想。
身後傳來輕響,似乎有什麼踩著殞落的花瓣在接近。
一步,一步,一步。催命的鼓樂一般,我的心開始狂跳。
我聽不出那是人類還是野獸,隻能默默祈禱:老天啊,別再折磨我了……
就是死也要死個明白!
咬咬牙,我費力地轉過頭,不出意料的嘔出一口鮮血後,我愣住了。
白衣出塵,墨般青絲隨意挽起,眉眼溫潤如水,恍若謫仙。若說我如今的麵容可魅盡蒼生,那麼眼前之人,卻是悲天憫人的佛陀。
他停步立在那裏,指間一管竹笛,肩頭卻有隻黃鸝輕駐。他望著我,清澈眸中驚豔之色一閃而逝,落英紛紛,在他皂靴邊散成淩亂的圖案,圈圈圓圓。
誰在歲月之初,奏那清笛如許,亂了如鏡心湖?
多年之後,我獨自一人憑欄聽那清歌縈繞,曾經問自己,若當時沒有遇見他,會不會有後來的種種波折?
於這紅塵間停停走走,這麼多年,終於明白,最抵不過的二字,便是:天命。
而當時,當我長時間繃緊的神經驟然一鬆,陷進無盡的黑暗之前,心底隻有一個念頭:得救了。
有著這樣眼睛的人,不會見死不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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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紛紛揚揚,飄零,掩住了一切崎嶇坎坷。鱗次櫛比的房屋瓦舍,也因它,染上了聖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