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的狀態他當年也曾經曆過,就在那人死訊傳來的時候。那時,他覺得天地都崩塌了,活著再沒有任何意義。他也這樣渾渾噩噩的過活,心想著哪天走在路上,能有哪個不長眼的車夫把他給撞死。他酗酒,整月整月的泡在酒壇子裏,他彈琴,沒日沒夜的彈,直到十指沾滿鮮血,他也騎馬,揚著手,發瘋似的抽著馬的臀部,然後狠狠的從馬上摔下。他本來已經離死不遠了,然後,又有人給了他希望……
“休息下吧,再前麵就是渡口了!”
她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馬兒還在前行。他怕她出事,丟下自己的馬去追趕她。
馬兒疾馳過路邊的茶館,帶起一片塵土,引起一陣喧囂。有不少人扛著武器從桌上跳起來,爬上馬,也一路追趕過來。他們揮舞著刀劍,誓要她跪下來磕頭認錯。
程府是蒹葭大戶,程言更曾傾心於她,所以,她贈了她兩匹千裏馬。千裏馬一日千裏,普通馬匹自然隻能望其項背。隻是,渡頭將近,船隻又尚未靠岸,後麵的人始終要追上來的。他拉著韁繩,將她攬在身前,又騰出一隻手去夠身後的落霞琴。事出無奈,他決定在他們麵前彈奏一曲心魔。
勒緊韁繩,正要按馬回身,卻突然聽到身後的慘叫。也不知從哪裏來的石子,勁道十足的砸在追來的馬腹上,馬兒吃痛,揚起前蹄,將馬上的人狠狠甩下。機靈的,在馬蹄落地前滾了幾圈,隻吃了些灰,反應慢的,被馬蹄狠狠踐踏,血濺當場。
所有人都驚於這樣的變故,不分敵友,他們背靠背謹慎的聚在一起,神情緊張的望著幾乎空曠的荒地。有膽大的,衝著不遠處的蓬草堆吆喝了幾聲,立即就被石子打掉了門牙,不敢再開口。
危機解除,才露出琴頭的琴又被藍布包裹,安靜的置於背後。他跳下馬,拉著韁繩,調轉馬頭,帶著她作壁上觀。
色厲內荏,剛剛還氣勢洶洶的人此刻已然沒了氣勢,一個個猶如驚弓之鳥,不斷的向四周張望。藏在暗處的人並不以捉弄他們為樂,沒有隨意出手。他們小心的往沒有草堆的地方移動,直到認為超出石子的射程,才各自分散,瘋子一樣的逃開。
他們誇張的行為換來了她的輕笑,她眼光淩厲的瞥了一眼右手邊最近的蓬草堆,然後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她走的很快,步子很重,像是在生氣,到了渡口卻又換上另一種心情。
她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碧藍的海水映著她透藍的眼眸,波光粼粼。他負手站到她身邊,與她一起看著夕陽下波瀾壯闊的海麵。
渡口處泊了好幾艘大船,船上人來人往,船員都在忙碌,或大或小的貨物一一被搬入船艙。一陣忙碌過後,站在船頭的老翁突然敲響鑼鼓,大喊一聲“開船”。船員升帆放繩,風吹船動,不一會,便駛入了金色的海麵。
在一片浪花拍打堤岸的聲音中,夕陽沉的更下了。就在它消失不見之前,他們等來了他們的船隻,蒹葭唯一一隻被允許進入山陲境內的航船。這是一艘大船,比之前停泊在這裏的任何一隻船都要來的更大。船上掛著寫有山陲字樣的旗子,被風吹得顫顫巍巍的,發出“噗拉噗拉”的聲音。整隻船就像是一個可移動的酒窖,還沒上船,就已經被船上濃鬱的酒味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