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子河降下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先是下雨,下著下著就變成了雪。潔白的雪花漫天飛舞,然後輕輕地、無聲無息地飄落在地上。清早起來,外麵已經是白色世界。等到中午,地上的雪花在陽光的照耀下又慢慢地融化了。人們驚訝地發現,消逝的雪花帶走了大地原有的美麗裝束,呈現出滿眼的枯黃。枯黃的大地上留下一片一片的殘雪,冷風嗖嗖,氣溫驟降。
一輛軍用吉普車橫衝直闖地開進5連營區。三位現役軍人和一位身著便裝的人先後下車。軍人中的一位是林參謀。他包裹在厚厚的棉裝裏,瘦小的身軀卷縮著,一對小眼睛透露出緊張而無序的神情。另外兩位是團長高全盛和團政委杜宇光。
高團長是位山東大漢,足足一米八十的個頭,寬闊的肩膀,黑黑的臉堂,濃重的絡腮胡子雖然刮得幹幹淨淨,但青色的胡茬卻深深地印在兩腮上。他操著山東大嗓門,聲若洪鍾。
杜政委的個子不高,大腹便便,不過是四十歲出頭的人,卻顯得老態龍鍾。他臉色深沉,不苟言笑,釋放出一種陰森森的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身著便裝的人原來是汪文清副政委。他最後一個從車上挪動下來,舉止仍然有些小爐匠的模樣,一雙迷茫的小眼睛警覺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惶恐不安。不過,他如今已換上一頂舊式將校呢子軍帽,披上一件舊式將校呢子大衣,顯得身份特別可疑。
林參謀對著幾個正在挖排水溝的人發問:“哎!你們連長呢?”
那幾個人驚慌失措,用手指向東南,指得極其遙遠。
郭信良正在帳篷裏平心靜氣地整理他的學習筆記,在他的小本子上抄抄寫寫。他的字寫得細小而怪異,以致別人看不懂,猜,像破譯密電碼一樣,皺著眉頭猜。他聽到外麵有動靜,就跑出來查看,先是一臉詫異,隨即換成一臉堆笑,笑得皺紋密密麻麻,縱橫交錯。他招呼大家進到帳篷裏,然後又從帳篷裏轉出來,招呼那幾個挖排水溝的人分別去找李連長回來,找司務長安排客飯,找人送開水過來,忙得不亦樂乎。
李東山被人叫回來的時候,王旭文親自駕著一台大輪子拖拉機開進5連營區。
李東山笑著對王旭文說:“歡迎王首長大駕光臨!”
王旭文拍打著身上的塵土,沒有回應,看也不看李東山一眼。
林參謀跑出來迎接他們,開口便說:“緊急會議,十萬火急!”
三人掀開帳篷門簾,魚貫而入。
……
兩個小時後,七人掀開帳篷門簾,魚貫而出,神色凝重。
我們提前了兩小時收工,直接湧進一排的帳篷裏。
李東山向全連傳達了緊急會議的如下內容:根據蘇軍最新動態,兵團司令部做出指示:117團必須在72小時內按照正規部隊建製組成一個武裝值班連隊,歸屬軍區前線指揮部通訊處領導;該連的具體任務是:向鴨子河以東推進220公裏,進入別拉紅河地區預設陣地。務必在預定的時間內,架設一條臨時戰場通訊線路;團黨委決定:由5連負責組建該武裝連的一排和二排以及炊事班,由6連負責組建三排和迫擊炮排以及連部。武裝連人員全部為男性,按照入伍標準選拔;由王旭文擔任該連連長,由李東山擔任該連指導員。林參謀隨該連行動負責與軍區前線指揮部聯絡。
傳達了上級指示之後,李東山進行了感人肺腑的戰前鼓動。他講話的時候,眼睛注視著正前方,一隻手叉著腰,另一隻手不斷地揮舞著拳頭,把我們完全帶進了戰爭的硝煙裏……
戰爭是醫治人心渙散的靈丹妙藥,保家衛國是凝聚民族力量的鎮宅之寶。突如其來的任務讓我們激昂得龍驤虎視。而我們的心境又被李東山的一番戰場動員照耀得光輝燦爛。
那天夜裏大家都難以入睡,索性爬起來,任憑激動的情緒自由泛濫。幾名才華橫溢的知青湊到一起,譜了一支曲子。旋律有點像《大刀進行曲》,雖然沒那麼好聽,但氣勢毫不遜色。洪飛組織了幾個人填詞,我也算其中一個。天蒙蒙亮的時候,一曲《出征之歌》神聖地誕生了:
沐浴著黎明的曙光,
我們穿上了軍裝。
向著東方——向著東方——
心潮——正在蕩漾,
理想——已經飛翔。
東方的別拉紅河嘿——別拉紅河,
那是祖國的邊疆。
沐浴著黎明的曙光,
我們打起了行裝。
向著東方——向著東方——
忠誠——開始閃光,
生命——就要燃放。
東方的別拉紅河嘿——別啦紅河,
那是今天的戰場。
沐浴著黎明的曙光,
我們扛起了鋼槍。
向著東方——向著東方——
熱血——準備流淌,
國土——不能淪喪。
東方的別拉紅河嘿——別拉紅河,
那是青春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