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笑語晏晏,說,“不必有所拘束,客人自便即可。我喚賦樂。”
“那好,老人家我就自在多了。”暮逐香哈哈一笑,好像渾身輕鬆不少,提袖便坐在賦樂對麵,端看玉桌之上,還擺著一盤未完的棋局,不是黑白子,全是白子。
“你可有看出什麼?”賦樂輕笑。
“有呀,白子。”暮逐香毫不思索。
“那這局棋,先生會怎麼破。”
“本就無局,何來破局?”暮逐香執起一子,有一下沒一下敲著,“盤上隻有一家獨大,本就是毫無競爭可言,我若是硬說出個局來,豈不是自尋煩惱,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賦樂隻是笑看著,也不反駁,每個客人的接待方式都不同,偶有重複,也能聽到各種精妙的解答,像這位先生如此直白大膽的說法,少有人在。
暮逐香老神在在,雖然不曾接觸過伏界令這個人,既然自便,當以本性待之,與其挖盡心思,不如隨性而為,所謂才情,見仁見智罷了,哪有明顯的界限。
“嗯,先生看來也是性情中人。”賦樂把白子投入盒中,起身款款行禮,“先生請往聽香水榭吧。”
“呼呼,再會。”暮逐香呼呼一笑,跟著迎客使走過十八長廊,約兩刻鍾,才入了水榭。蒼波淼淼,水痕茫茫,水榭亭亭而立,以竹小築,竹節分明翠色如玉,細看,可知其成型之精美,韌性極強,烘曬後的特別處理,讓青竹將一絲一毫的翠綠都保留的十分,看得出建築師的要求之苛。其中擺設簡陋,隻是一桌兩椅,小壺一具,一掛稀世鑄骨風鈴係於窗邊,和風起舞,看起來簡單,細細研究還是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帶來的隨禮呈上吧。”搖椅裏的老人抽口水煙,眼睛都不抬一下,煙筒磕磕桌麵,灰白的山羊胡輕輕聳動著。
暮逐香走過去坐上。
“先生隨禮呢?”
“已在眼前呀。”
老人輕蔑的睜了一條眼縫,鼻裏很輕的哼了哼,提腳咿呀咿呀踩著搖椅,噴出的煙霧隨著擺動慢慢暈散。“先生是來胡鬧的不成?”
“不敢。隻是私以為界令府業大家大的,我的寶貝,怕是入不了先生的慧眼,所以,淨身而來了。”
“沒有隨禮,且回吧。”老人的煙管一擺,雙眼又閉了去,頭一歪,連人都不理了。
“稍等。我覺得我這個人還是很好相處,送界令一項不會動的死物,不如給界令一個可以知交的朋友,這樣的禮物,不是更有意思嗎?”
“若是其他人都如此天真,界令豈不是誰人都可親近了?”
“龍翱九天鳳比翼,你說呢?”
“先生不過爾爾。”
暮逐香沒有接話,正僵持著,老人突然開口了,“點珠翠就祝先生好運了。”
“多謝。”暮逐香輕點,退出水榭,隨著迎客使穿過聽香,趕往點珠翠。
點珠翠,是界令府最後與客人相談的地方,通過了,就可以見到界令府,不能通過,便原路送返,下次再來。點珠翠和前麵亭榭有所不同,紗幔層疊,珠簾羞掩,嬌花含香脈脈而立,酉時間,朱燭高燃,花影撞撞妖姿碎舞,甜熏花香混著淚燭,令人心旌神搖的快活,好一個點珠翠,花前月下的逍遙處。
“呼呼,夢裏芳菲無盡,誤入曲廊驚羅幕,仙月色滿庭,燭明香暗,畫樓嬌艾深。”
“說得好。”
“哈哈,當然。”
“嘖,很久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客人了。”
“別人的讚美就要大方收,扭扭捏捏是女人家的專利。”逐香一步一風流,慢慢走過小徑,伸手挑開那紅羅紗幔,“還見紅衣輕帶舞,翠袖醉風流,伏界令,是要點哪家珠翠呢。”
隻見暗香浮動,疏影輕搖,擱在香案上的淚燭忽然熄滅,遮了暮逐香的視線,隻能看見一人影斜臥榻上,形態姣好。“先生慧眼,看不出哪家珠翠艾極?”
“明姝萬萬,各有豔冠。”
人影輕動了下,好像想到了什麼愉快的事情,“不必多,先生的美貌,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