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之恨(2 / 2)

照這麼說來,這種遺傳是傳男不傳女的,也就是說,笑笑以後是沒什麼機會生雙胞胎的了,乍一想到這一點,心裏還是挺慶幸的,之後又有那麼一絲絲遺憾。

笑笑也不知今日怎麼神經病似的想了這麼多。

如今和母親坐在炕邊看著兩個小孩子,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家常,又覺得歲月靜好,何苦自尋煩惱。

“如今倒是靜下來了。”珊娘說一句。

“什麼?”

“方才一直有樂器班子在演奏,差不多演了兩個時辰,如今靜下來,可見是演完了。”

“娘覺得如何?那些琴聲和歌聲還可聽嗎?”笑笑問。

“都是難得的好。”珊娘笑道,“起初兩個孩子一直在哭鬧,也未留神聽,等他們睡熟了再聽,才發覺真是難得的好,這樣的樂器班子在元龍朝也找不出第二家來。”

“哪裏好?”笑笑知道,這一世的母親是很精通琴藝的。

“尤其是方才有一段琴,非常高妙。”

看來珊娘也聽到了宮八聲的琴。

興奮之餘,笑笑又有些難言的感覺,因為一段琴聲,居然就與母親討論起宮八聲來——在自己看來,這種機會似乎永生都不會有。

“隻是……”珊娘有些欲言又止。

“隻是什麼?娘說啊!”笑笑問得迫切。

珊娘極少露出如此迷惘的神情,仿佛想說出一個答案,又生怕自己說不對似的。

“我還是第一次聽人用古琴彈奏《鬱輪袍》。”珊娘道。

《鬱輪袍》,聽這名字有些耳熟,但笑笑的音樂知識一向是短板:“這個《鬱輪袍》是……”——雖然是音樂白癡,但笑笑還是能聽出這首曲子非常好聽,即便不是由宮八聲來彈奏,這曲子本身也該是很好聽的。而且自己可以斷定,在前世絕對沒有聽過這樣的古曲,如果聽過就一定能記住,再者說,如果真有這樣的古曲存在,我國一定能將其發揚光大,其風頭定然能蓋過高山流水,梅花三弄,十麵埋伏,等等等等……

珊娘對女兒的反應並不意外,這孩子從小就不擅長樂藝,於是便笑道:“這本來該是用琵琶來獨奏的,據說唐代王維一曲《鬱輪袍》,便成為了公主的座上賓。”

“哦~我說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啊,原來是曾經被王維演奏過的。”笑笑這才想起唐代王維的這段曆史來,隻是後世已經遺失了《鬱輪袍》的原曲,難怪自己從來不曾聽見過。

“以這首曲子的難度,很少有人能將其彈好……尤其是將琵琶換作古琴,更是難以駕馭。”珊娘望著院子裏搭起的涼棚,白花藤已經長起來,用不了多久就是一院子的新綠,“曾經有一位故人用琵琶演奏過《鬱輪袍》,算是我聽過最好的了,想不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聽見這位琴師的曲子,與那位故人竟有天地之別。”

不用說笑笑也猜得出,珊娘口中的那位故人,應該就是楚殿秋。

本來笑笑心裏還有些不是滋味兒,但聽見說其與宮八聲相差甚遠,便又舒服了點兒。

楚殿秋畢竟是精通琴語之人,他的樂藝定然不會是中人之姿,而這樣的人對宮八聲也隻能望其項背……笑笑簡直不敢想相信宮八聲的音樂造詣究竟有多深。

“可惜不曾聽過王維的曲子,不知其在演奏中是否也懷有恨意。”珊娘突然就說了這麼一句。

笑笑一時不解:“什麼恨意?”——曾經聽父親說過,母親的音樂造詣是極深的,至少是高於楚殿秋的,據說這話外公也曾經說過。

母親就算沒學過琴語這種獨特的技藝,但欣賞樂曲的能力還是有的,尤其在把握演奏人的情緒方麵——用唐起帆的原話說:簡直神人。

珊娘不介意和女兒分享音樂心得:“昔年那位故人在演奏《鬱輪袍》時,便懷有恨意,當時大多數人聽到的卻是意得誌滿的喜悅……今日,這位大師演奏的《鬱輪袍》,竟也暗含著恨意,不知何故。”珊娘搖頭一笑,“莫非,隻有懷著深深的恨意才能將這曲子彈好?”

“今日的曲子,有恨意嗎?我怎麼聽不出來?”笑笑幾乎是追著母親在問——宮八聲那樣隨遇而安的一個人,仿佛麵對怎樣的逆境都能泰然處之,說他有恨意?笑笑是不信的。

珊娘卻平和道:“此恨意與那故人昔年之恨相比,正如他們的樂藝一般,是天上地下的距離。”

這句話笑笑聽懂了,宮八聲的恨意,甚至比楚殿秋還要深,深得多。

哪裏來的這樣大的恨?楚殿秋家族生意破滅,所心愛的女子心係旁人,才會生恨的吧?

宮八聲,他哪裏來的恨?

“此恨,非家仇國恨不可比擬。”珊娘歎了一句,便不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