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瘦馬(2 / 2)

笑笑聞言,心裏一緊,聽著瑞彩長長一聲歎氣,便有些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麵上卻還勉強笑著:“什麼事兒讓我們魏大姑娘不痛快了?可又是你那個……”說著比劃了個三,如今倒希望隻是瑞彩那奇葩三嬸母作妖了。

瑞彩冷冷一笑:“她倒還真沒那個本事氣著我,這世上能傷害自個兒的,隻能是最親最近的人。”

笑笑頓了頓,握緊瑞彩冰涼的手:“是誰?”

瑞彩的眼淚打了個轉兒,便急忙拿著竹扇子遮住了臉:“是我那個糊塗的爹!”

果然,預料到的全都應驗了,紙是包不住火的。

“這次回來,帶了個揚州瘦馬,還給她買了個大宅子。”扇子下麵瑞彩的表情,笑笑看不到,卻也能猜到幾分。

“揚州瘦馬?”

“我也不大懂,反正就是秦淮河上的那些勾當唄。”瑞彩此刻口氣中的不屑,倒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專有養瘦馬的人家,在畫舫上豔幟高掛,供富商們流連,瘦馬的身份比那些青樓裏的高些。”

說起來,那柳如是、寇白門、董小宛,都算是揚州瘦馬,笑笑也沒有想到,魏老爺居然帶回來個專職二奶。——專職,說明人家是把妾這個事情,當做正經事業來做的。若是別的女人,那大概是犯賤,換做瘦馬,人家這是敬業。

職業選手,那都是有段位的。

笑笑蒼白地清了清嗓子:“你們見到她了?那匹瘦馬。”

“那他還不敢!”瑞彩的口氣加重,也不知這個他指的是誰,是他爹還是瘦馬。

瑞彩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才將手裏的扇子拿開,卻是紅腫的桃子一般了。

時間有限,笑笑選擇關鍵問題問道:“這件事都幾個人知道了?伯母知道嗎?”

以笑笑的判斷,魏老爺應該是瞞著家裏的:牽個瘦馬回來養著,在元龍朝勉強還說的過去,但是讓一家老小擠在個四進院兒裏,反倒給瘦馬蓋一座豪華大宅院,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他是瞞著的,還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呢。”瑞彩的嘴角一顫,便是無限的揶揄:“是我娘的心腹說給她聽的,昨兒我娘還偷偷坐著馬車,去那瘦馬的門口瞧了瞧,很大很大的宅院,因為裏麵有一大片荷塘,便起名為風荷苑。”說著說著,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下來:“我娘最喜歡蓮花的,我爹也曾經說過要給她蓋一座有荷塘的宅院。”

笑笑心裏氣憤,便使勁兒搖著扇子:“伯母是怎麼想的,是假裝不知道?還是……”

“以我娘的性子,不可能當這事沒發生過。”瑞彩的帕子已經擦得濕盡了,又換了一塊,“如今全家裏,隻有我和我娘知道。本來沒打算說的,如今見了你,就忍不住都說出來了……瑛園,我這心裏頭難受死了,又不敢當著我娘的麵哭,她的心裏更苦。”

笑笑第一次體會到了同病相憐的感覺,眼圈也跟著一紅:“為這樣的父親掉淚,不值當的。”

“我這是為我娘,”瑞彩拉住笑笑的手臂,“你可知道三不去的說法?先貧賤後富貴是不能休妻的。”

笑笑一怔,再沒有想到瑞彩竟想的這麼遠,這麼悲觀:“你胡思亂想什麼呢,你娘有什麼錯?陪著他打下這麼大的事業,還給他生了一大群兒女,現如今還守在家裏給他侍奉老娘!他若真敢拋妻,商會也不饒他!名聲一旦臭了,生意也就黃了。誰也不會跟這種不仁不義,不孝不悌之人做生意……”一時覺得自己說的狠了,才漸漸收了口。

瑞彩倒沒有想過這些,擦了擦眼淚:“我娘是想讓我爹回頭的……”

唉,從古代到現代都是這樣,男人風流完了回到家,那是浪子回頭金不換。若換成了女子,就永遠回不了頭了,千人罵萬人唾,再踏上一萬隻腳。

笑笑把窗簾全部打開,窗外的石榴樹已經結出小小的榴瓶,花朵也不那麼耀眼了,反倒襯得旁邊的幾株美人蕉格外的嬌豔媚人。

“我爹是我們村子裏腦袋最好使的,若不是家裏窮,早便考上秀才了。為了讓老人家安心,才早早的娶了我娘,兩口子揣著不多的錢出去闖蕩,以我爹的聰明和我娘的勤勞,生意竟一點一點地做起來了。那時候的日子雖然苦,卻是真心的相濡以沫。”

笑笑靜靜的聽著瑞彩的話,每一家的故事講出來,都是一本書。

“我娘這些年才勉強識得了幾個字,看得懂帳本子罷了,”瑞彩也走下床來,站在窗邊看了看院景:“我爹有了錢,就開始追求那些文人的東西了,經常在家裏寫個小詩,畫個扇麵兒的,還收集了許多古董字畫,沒想到如今竟還找了個識字兒的小妾。聽說那個瘦馬,是秦淮河上有名的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