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早便發覺,前世的一切到了元龍朝,全都變深了一個層次,水深了,套路更深了。
珊娘淡淡一笑:“自來了京都,一直忙著莊子和織坊的事情,倒沒有勻出空兒去海意閣看看。”
“娘今日想去看看嗎?”笑笑心裏禁不住有些擔憂。
“若是往常,便也去了,但你父親已經回京,該由他帶著咱們去才更好。”珊娘信步走下台階,望著廊前的那株鴛鴦梅,此時正結了青中泛黃的小小梅子,繁果累累,煞是可愛。
笑笑不由對一向寡言的母親另眼相看,眼下這件事被母親辦得知理有度,任誰也挑不出錯處來。——按理說,東家太太來自家鋪子逛一逛,原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但珊娘的性子本就不好張揚,且並沒有接手海意閣之意,再兼這一回唐起帆歸京,由他帶著娘倆來鋪子選衣,更表明了東家娘子無心插手生意的態度。——如此矜持之態,反倒更有大家太太範兒了。
笑笑不覺暗暗一笑,還有更重要的一點:由東家親自帶著娘子來自己店裏選衣裳,恰好讓那些店裏的夥計和畫樣師傅都看一看,東家和太太是怎樣的夫妻恩愛……
父親和母親早該秀秀恩愛了,讓底下的某些糊塗人也好好兒醒醒酒——哼,撒一盆子狗糧給那雲師傅,她愛吃不吃。
“我極少去四房的院子,笑笑莫非在那兒看見什麼了?”珊娘問女兒。
笑笑不覺驚訝於母親的敏感,自己方才裝作無意地與父親提起,未曾想母親竟也上了心。
“前兒去四嬸嬸的院子,見到很多鮮豔的花兒,樣子有些像虞美人的,花朵卻比虞美人更大更豔,”笑笑邊說邊觀察著母親的神情,見其並未露出格外驚異之色,便繼續道。:“而且都是單株的,非常美。”
珊娘自來喜愛花花草草的,書房裏收著一整套的百花圖譜,聽聞笑笑的話,仔細想了想:“笑笑所描述的,像是罌粟花。”
笑笑不覺一驚,母親竟然知道罌粟!但是細看母親的表情,與往日並無不同,看來其並不知道罌粟的害處。
自己也是因那海盜商拓疆的出現,才對此事留了心,借著找小騫去玩兒,去了四房好幾趟。終於,三四嬸嬸的院子裏,看到了幾盆鮮豔的罌粟花。
當時也曾故作天真的問,這虞美人怎麼開的這樣好看。
四嬸嬸阮氏也不認得罌粟,還笑著說,此物並非虞美人,隻是長得像罷了,這是一種海外的藥材,據說鎮痛有奇效,四叔專開辟了兩個大莊子,單種罌粟。還說這罌粟的種子貴得很,一株罌粟差不多抵得上一株中上品的牡丹花。四叔還說過,罌粟即使不做藥材,隻做觀賞花,也能一本萬利。
由此可見,罌粟在元龍朝並非違禁品,甚至對於大多數本朝人來說,罌粟是很陌生的植物。
剛剛獲得這個消息的時候,笑笑也很是焦急,甚至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沒有經曆過罌粟毒害的人,是不會了解其危險性的。
論起來,罌粟種子如此昂貴,且還要通過商拓疆來獲得,更是來之不易,四叔還搭上了兩個大莊子的土地,讓他輕易的放棄種植,幾乎不可能。
笑笑也想過和祖母商量,但卻不知如何說起,這畢竟不是三房的事情,自己一個晚輩去插手四房生意的事兒,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幸好父親及時回來了,由他勸著自己弟弟,或是……罷了,父親總有父親的辦法。
笑笑沒有想到母親竟也了解罌粟,便問道:“娘,這罌粟真的可以鎮痛嗎?”
“這倒沒親身試過,我隻聽說罌粟還能治痢疾,亦能解毒。”珊娘回憶著書中關於罌粟的記載,“此藥藥性極猛,不宜多用。”
自然不能多用,罌粟就是大煙,是毒品,是美麗的惡之花!
珊娘蹙了蹙眉頭:“前些年我與你爹在雲南邊陲行商,倒是見過深受罌粟之苦的病人,起初隻是用罌粟止咳,久而久之,竟對此種藥材產生深深依賴,無法戒除,漸漸外強中幹,病入膏肓,與活死人無異。”
笑笑愕然,沒想到,父母竟親眼見過受罌粟之苦的人,看來,罌粟隻在小部分地區傳播,並未大量引進中原。
珊娘歎一聲:“想那前朝名醫朱震亨就曾指出:今人虛勞咳嗽,多用粟殼止勤;濕熱泄瀝者,用之止澀。其止病之功雖急,殺人如劍,宜深戒之。”
笑笑也不必再繼續裝無知了,激動道:“我爹既然深知罌粟之害,必然會規勸四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