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連曦先生退休後移居新西蘭達尼丁市。我因為與孫先生的女兒都在奧塔戈大學,我執教於中文專業,她讀博於生化專業,漸漸地由相識而成為朋友,進而認識了孫先生。多年來去過孫先生家幾次,看到過他家牆上孫先生寫的條幅,書法介於龍飛鳳舞和凝重老到之間,十分耐人尋味。
因為工作繁忙,我從來不上百度的任何網吧,不知道孫先生除了書法很好之外還寫詩並在網上發表。近來孫先生讓我為他打算結集出版的詩集寫序,並且把他發表詩作的網吧通過電郵傳給了我,令我十分惶恐和慚愧,因為我雖然講授當代中國文學,講的卻基本上都是小說,還是英譯文本,因為我們的學生每周隻有四到五個學時的中文課,一年上課時間24周,就算學到三年畢業,中文也隻是在入門階段,離看懂中文原著還差得很遠。我自己不寫詩,對當代詩歌也從無研究,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來替孫先生寫序,因此惶恐而慚愧。
但是讀詩我還是喜歡的。孫先生的詩作大致可分為三類:思鄉篇、生活情趣篇和春花秋月篇。思鄉是中國詩歌恒久不衰的傳統主題,也是海外華文文學的一大題旨。李白和杜甫的某些思鄉佳句一千多年來家喻戶曉。其中,李白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更是編入了對外漢語教材,連初學漢語的外國人都知道。當代海外漢語詩歌中最著名的當屬餘光中的《鄉愁》。該詩意味深長,音調優美,讀之韻味無窮。
孫先生的懷鄉詩固然比不上大詩人的造詣,但卻是難能可貴的個體鄉愁的表達,讀來自有一番意趣。其中《棗香》懷念家鄉大棗的美味,以咬嚼大棗的嘎嘣脆響聲結尾,十分生動。生活情趣篇中特別引人注目的是《童趣》係列。這一組詩以兒童的眼光看待生活,造句簡練,想象豐富,童趣盎然。孫先生年逾七十,尚能以童言童語和兒童之想象入詩,說明先生童心未泯,心態年輕。
還能夠證明孫先生心態年輕的詩歌是他的春花秋月篇。我以春花秋月為此類詩歌歸類,因為春花秋月比風花雪月更能予讀者滄桑之感。眾所周知,“春花秋月”出於南唐李後主的名篇《虞美人》,那是意境美和形式美的巔峰之作,更是喪權去國之後無限傷痛的千古絕唱。“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孫先生對此名句中的“往事”有自己的注解:“往事是春風圈點的年輪,往事是秋月丟棄的影子,往事是歲月留下的足跡,往事也是我們生命磨損的碎屑。”(見其散文《往事知多少》)這裏“往事”與“春花秋月”的關聯似乎可以從孫先生的筆名“遠洋秋楓”和粉絲“落葉-戀秋”看出,“往事”多為過往情事。例如下麵《憶難忘》一詩:
我為你天天失眠
每每把你我的故事演繹多遍
想當年
青梅前我為你插花
竹馬前你為我撣塵
在小學我幫你抹淚
在中學你為我擦汗
上大學平添了許多煩惱
你我的距離卻成了淡淡的空間
有事沒事我找你心跳得要蹦出胸間
有事沒事你說句話總是羞著個紅臉
那一次你投向我一眼嫵媚
我卻給了你一個慌張的姿態
那一次你發給我兩片紅玫
我保存到今天癡心未改
盼來日霧散雲開
我騎竹馬你頭插青梅
手牽手肩並肩比翼齊飛
寫到這裏,也許有人會問:孫太太看了這樣的詩歌當作何感想?其實,話說回來,文學當不得真。雖然“詩言誌”,但是詩歌也可以想象過去沒有的事情並當作“往事”來回憶。孫先生筆下的這些“往昔情愫”無論如何都能證明孫先生富於激情,與年輕人相比也毫不遜色。再如下麵這首《想入非非》:
太陽像羞澀的少女
因了昨晚貪睡
匆匆滿麵桃花腮
披一身紗麗
因了傍晚更衣
晚霞如癡如醉
竟惹得少年兒
想入非非
也許最令讀者激賞的是孫先生雖然身處世外桃源般的新西蘭,卻仍然關心著國內礦工,遍身煤黑卻身姿“偉岸”。詩中表達了對從事危險、艱苦、繁重勞動的礦工的深切同情和尊敬。
在《論語》中,孔子和子貢有一段關於詩的對話:“子貢曰:‘詩雲: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寫詩不僅需要靈感,還如同打磨白玉一般,須“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孫先生的詩遣詞造句精當洗煉,讓我們看到了寫詩的這一過程,讀孫先生的詩,正如孔子所言,“告諸往而知來者”,於修身養性大有裨益,謹記之。
蔣海星
二〇一三年四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