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一朝紅顏碾落泥 人性(1 / 3)

“擺脫?”白菘麵無表情的一扯嘴角, “從來妖族找上凡人後, 這情債可不是人類想斷便能斷的。”

妖族的助力不是那麼好得的, 再貪心也要有餘地。既然當初借妖力時痛快了,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現在就別怨還不起債。白菘覺得自己當真是在發自肺腑的勸, “雲姑娘, 這世上的人,沒有幾個不遭難的,要麼是自己命苦, 要麼是做人太貪心。你前半生風順雨順,後半生則是擔了這一生雙倍的苦楚,既然應了妖族的契約, 便再沒有半路拆橋的選擇。”話雖說的重, 但理不糙。她伸出兩根蔥白的手指,“現下擺在你麵前的有兩條路, 其一, 人間道。當什麼都沒有發生, 跟這大仙繼續在紅塵裏變換身份玩角色扮演, 直到他乏了的那天;其二, 妖間道。放棄人間裏的身份, 隨他遁世,要麼隱居修煉,要麼遨遊天下, 總之再也過不了人的生活, 從此忘了自己。”

她看著花魁眼裏的絕望,頓了頓,還是一字一字碾碎了她心裏的期盼,“別想著一死百了。他不讓你死,你是無論如何都死不成的。”人與妖的感情也好,人與妖的遊戲也好,最後說結束的,永遠不是人類。

“死?”白菘話裏的一個字顯然讓狐妖警覺了起來,他倏然轉身,半蹲下,用一隻手抬起花魁的下巴,看到她那張頹喪的臉,不禁怒氣上湧,“怎的好好就能存了死誌?雲兒,你哪裏是這般心思軟弱之人!”他垂在一側的手握緊成拳,上麵暴起的青筋無形中籠罩出天地間窒息般的殺意。“不過區區凡人幾句挑撥之詞,便能讓你對我離間到如此地步?雲兒,你真是讓我好生失望……”他轉過身,看著白菘等人的眼神漸漸發冷,仿佛在看一堆死人。“可知我為何厭惡凡人?便是這喋喋不休起來的架勢,自以為洞徹天地,實則不過螻蟻,夏蟲語冰,好大的臉!待我殺盡這聒噪之人,雲兒,你的心才能安穩。”

白菘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暗道這狐妖還真是喜怒無常,心裏有些焦急,花魁可千萬別關鍵時候掉鏈子,她實在是打不過。

“旦哥哥……”花魁虛弱的掙紮之音,在白菘聽來無異於救世天語。“白姑娘並未曾離間你我,隻是,解開了我多年百思不解的疑惑。”她似乎終於積攢夠一些力氣,抬起頭來,怔怔看著狐妖,“我原還在想,你為何對我如此之好。卻如何也料不到,你看著我的時候,眼裏想的念的,都是她……”她淒苦一笑,“那你取走我的性命,再抽出轉世的靈魂,是否就會看見昔日的她?你我緣分一場,我願將這殘軀與你,也算還了這一世的恩情……”

狐妖良久未語,片刻後輕輕一聲嗤笑,“愚昧至極……”他居高臨下,如九天之上的神諦,帶著一絲藐視一絲憐憫俯視芸芸眾生,“你們總是自以為洞察一切,說著自大的話做著糊塗的買賣。殊不知,我要的東西,你們哪裏給得起……”

狐妖眼神閃過幾道光,放佛千載光陰在眼前倏忽而逝,看盡浮生寂寥,他對待花魁的神情,似親似愛,又如兄如父。除卻他自己,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良久,狐妖緩緩伸出一隻手,摸向花魁的發頂,花魁一咬牙偏頭躲過了他的手。狐妖眼中現出一份啞然,片刻染上一層落寞,“誰是妲己?不過千百年前一婦,我不曾同她說過半句話,脾氣秉性全然不知,隻是借她身子用用罷了。而你,雲兒,我與你朝夕相處,無話不談,你竟能全然淡忘了,竟以為自己是她的替代品……”他看著自己摸空的手,語氣極淡,“我多年不曾與人親近,隻是喜悅看你露出笑顏。為何,卻到頭來無人信我,將我對你的心意,憑空安在另一個人身上……”

他緩緩搖頭,“罷了,人族,終究卑微自私,無趣無情的很……”

花魁聽聞此話,通徹肺腑,她不禁伏地痛哭,“旦哥哥,我知道你的好。隻是,求你,放了我吧……”

“你看看,彼時你要複仇,此時又要自由。雲兒,我還是搞不清楚,你們的人性裏變來變去,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就不能簡單一點嗎……”

白菘心裏微微一歎,人性慣是不滿足的,終其一生所奢望的,大多都是求而不得之物。

狐妖喟歎許久,回頭看伏在地上的花魁,仿佛在看自己處於叛逆期的孩子,帶點無奈帶點嫌棄卻無法割舍。最終一聲長歎,“罷了,你既想不通,便務須多想了。”他抱起花魁,無視在他眼中如貓撓般的掙紮,語聲仍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紅塵多煩憂,你若肯早聽我的,舍棄這些,如今又哪裏會日日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