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大凡稗官野史,所記新聞而作,是以先取新奇可喜之事立為主腦,次乃融情入理以聯脈絡,提一發則五官四肢俱動。因其情理足信,始能傳世。
《紅樓夢》一書,本名《石頭記》。所記絳珠仙草,受神瑛侍者灌溉之恩,修成女身,立願托生人世,以淚償之。此極奇幻之事,而至理深情獨有千古。作者不惜鏤肝刻腎,讀者得以娛目賞心,幾至家弦戶誦,雅俗共賞。鹹知絳珠有償淚之願,無終身之約,淚盡歸仙,再難留戀人間。神瑛無木石之緣,有金石之訂,理當涉世,以了應為之事。此《紅樓夢》始終之大旨也。海內讀此書者,因絳珠負絕世才貌,抱恨夭亡,起而接續前編,各抒己見,為絳珠吐生前之夙怨,翻薄命之舊案,將紅塵之富貴,加碧落之仙姝:死者令其複生,清者揚之使濁。縱然極力鋪張,益覺擬不於論。此無他故,與前書本意相悖耳。
今者,雲槎外史以新編《紅樓夢影》若幹回見示,披讀之下,不禁歎絕。前書一言一動,何殊萬壑千峰,令人應接不暇。此則虛描實寫,旁見側出,回顧前蹤,一絲不漏。至於諸人口吻神情,揣摹酷肖。即榮府由否漸亨,一秉循環之理,接續前書,毫無痕跡。真製七襄手也。且善善惡惡,教忠作孝,不失詩人溫柔敦厚本旨,洵有味乎言之。
餘聞昔有畫工,約畫東西殿壁。一人不知天神眉宇別具神采,非侍從所及。畫畢睹之,愧悔無地。此編之出,倘令海內曾續《紅樓夢》者見之,有不愧悔如畫工者乎?信夫前夢後影,並傳不朽。是為序。
鹹豐十一年,歲在辛酉,七月之望。西湖散人撰。
正文:
話說賈政扶賈母靈柩,賈蓉送了秦氏、鳳姐、鴛鴦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葬。賈蓉自送黛玉的靈,也去安葬。賈政料理墳墓的事。
一日接到家信,一行一行的看到寶玉、賈蘭得中,心中自是歡喜。後來看到寶玉走失,複又煩惱,隻得趕忙回來。在道兒上又聞得有恩赦的旨意,又接家書,果然賈赦赦罪,賈珍複職,更是喜歡,便日夜趲行。
一行到毗陵驛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個清淨去處。賈政打發家人上岸投帖,辭謝朋友,總說即刻開船,都不敢勞動。自己在船中寫家書,先要打發人起早進京。寫到寶玉的事,便停筆抬頭。忽見船頭上,微微雪影裏麵,一個人光著頭,赤著腳,身上披著一領大紅猩猩氈的鬥篷,向賈政倒身下拜。賈政尚未認清,急忙出艙,欲待扶住,問他是誰。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來,打了個問訊。賈政才要還揖,迎麵一看,不是別人,卻是寶玉。賈政吃了一大驚,忙問道:“可是寶玉麼?”那人隻不言語,似喜似悲。賈政又問道:“寶玉,你如何這樣打扮?跑到這裏?”寶玉未及回言,隻見岸上有一僧一道趕來。此時早有人將寶玉攙了進去。這裏賈政一聲“拿”,隻見眾家人帶領水手,將僧道捆了。賈政吩咐道:“你們小心那妖人的邪術。”隻見兩個小跟班兒的五福兒、四德兒跑了去,每人臉上澆了一泡溺。賈政派人看守妖人,一麵將備悉寫了一封信,拿了全帖,差人去報武進縣。
且說這知縣姓甄名應喜,就是甄應嘉的兄弟,乃是進士出身,用了榜下知縣。為官清正,真是愷悌君子,無人不感激。這日正坐早衙放告,頭一起帶的是夥騙財物的。這原告是個晉人,姓郝名義,就在這鼓樓前開著個長發布店。有個夥計叫作傅有義,當初本是個窮人。這郝老西兒因他打的算盤好,就留他作了夥計,有二年的光景,待他也很好。這天,姓傅的來了個親戚,姓胡叫胡充,說是跟官。那官府船上要用四捆布,講明價錢,雇了小車子推著,就教這傅夥計同了他的親戚,押著布去領錢。至今一個多月,連推車的都沒了影兒了。縣令聽了,著郝老西兒回去聽傳。這裏發票拿人。